“察哈爾部之所以崛起,是因為彼時大明正與建奴作戰,九邊軍鎮空其七,這才能讓他侵吞漠南及內喀爾喀。”
乾清宮西暖閣,兵部尚書崔呈秀正在奏對。
這個例子自古有之,有明一朝,每逢大事,當朝皇帝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要叫來心腹的肱骨大臣面見相商,是為奏對。
奏對過后的臣子,基本都會被滿朝文武視作皇帝的心腹,威望會上漲一大截,也是為臣榮譽的象征。
崔呈秀一直以閹黨自居,雖說天啟皇帝一直與他有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可這卻還是第一次受到召見前來西暖閣奏對。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肯定,更是一個鞭策。
東林在朝廷當中的倒臺已經是不可逆轉之勢,接下來閹黨一家獨大,皇帝必有權衡之術,如何取舍,就要看他自己了。
崔呈秀心中明白,皇帝要他來做兵部尚書這個險要位置,并非是他的戰策見識有多卓越,僅僅是因為不想讓東林占據而已。
現在東林倒臺,他一方面只能繼續盡心盡力的出謀劃策,另一方面,也是該準備退位讓賢了。
至于兵部尚書之后去往哪里任職,或者是請辭歸鄉,這些還要看天啟皇帝的意思。
聽他說完,朱由校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錦裘,道:
“你說的很對,林丹巴圖爾素以蒙古大汗自居,對朕,對大明,不過也是陽奉陰違,實際上他的心里,只想著恢復他黃金家族的霸業。”
“愛卿有何解決之法?說來朕聽聽…”
說完,將目光望向了崔呈秀。
崔呈秀昨夜接到奏對圣旨時,便就猜到是為了這件事,為了能在皇帝面前表現良好,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什么太好的解決之法。
“陛下,如今察哈爾部盛極一時,漠南諸部、內喀爾喀四部俱都臣服于它,林丹巴圖爾也不僅一次對塞北三衛趨之若鶩。”
“臣看朝廷可以責令塞北三衛內遷將三衛之地讓予察哈爾駐牧…”
話還沒說完,朱由校冷哼一聲斥道:
“荒謬——!”
“朝廷去年與建奴大戰為的就是保住福余衛,一面建奴在廣寧至錦州一帶接連一片如此輕易放棄,豈不冷了軍心。”
“虧你還是兵部尚書肚子里就沒有其它的點子了嗎?”
朱由校說著嘆了口氣,將目光瞥向窗檐,望著暖閣外紛飛的輕雪,也不知是對時局的感嘆還是對崔呈秀的失望。
崔呈秀無奈也無話說。
君臣二人相默無言,小會兒以后,朱由校站起身來,望著掛在西暖閣內的邊疆形勢圖。
自察哈爾部崛起的消息傳來,這幅圖就被朱由校常掛在西暖閣以便隨時觀看形勢,遏制西虜。
東虜建州主要指努爾哈赤,西虜蒙古則是指林丹巴圖爾,這是明朝對塞外這一帶的稱呼。
不得不說現在這個時候國內燎原的災荒才剛剛起步塞外這兩個人又都是歷史上的所謂雄主。
朱由校拼命打壓下去一個,轉眼間就又冒出來另一個。
不過,相比努爾哈赤,林丹巴圖爾所謂的綿延千里,實則是內患無窮,朱由校已經有了一些想法,只不過還待考證和確認。
畢竟,這樣的大國策,不能單憑自己一廂情愿就定下來,這對今后局勢的影響無法估量。
朱由校必須多問問,才能下定這個決心。
“唉…”
朱由校首先打破了僵局,轉身扔出去一份塘報,道:“看看吧,這是昨日大同鎮發來最新的塘報。”
“你這個兵部尚書,怕還不知道吧。”
崔呈秀一驚,連忙撿起來看。
這一看不得了,他也是沒想到林丹巴圖爾會這么膽大。
林丹巴圖爾是雙管齊下,一方面下國書吸引目光,大張旗鼓的索要塞北三衛,稱塞北三衛的烏齊葉特、朵顏、翁牛特諸部本就受蒙古大汗的統轄。
其中烏齊葉特的宰塞,更是他黃金家族的后裔。
身為蒙古大汗,他有權利也有能力去處置自家叛逆,還望大明不要干涉察哈爾對福余衛的烏齊葉特的攻伐。
“現在是烏齊葉特,緊接著就輪到朵顏和翁牛特了,塞北三衛只怕還堵不住他的口,科爾沁和東土默特就是下一個。”
崔呈秀說完,震驚的放下了塘報。
朱由校冷哼一聲,道:
“看來你這個兵部尚書,還是有一些見識,比張鶴鳴和王化貞強多了,不過朕倒不這么覺得。”
“林丹巴圖爾如果吃掉了塞北三衛,但是他對科爾沁和東土默特不敢動作太大,那邊的建奴雖然遭受重創,但畢竟實力還在。”
“林丹巴圖爾素來對建州忌憚不已,試探之舉會有,但只要建州出兵,他就不會再去招惹科爾沁和東土默特。”
說到這里,朱由校擺了擺手,道: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何況朕也不會輕易將塞北三衛拱手相讓,實在不行,那就再打一場。”
朱由校坐回到龍椅上,冷笑道:
“這個林丹巴圖爾,明著下國書向朕索要塞北三衛和冊封,實際上你看看,他也已經到大同打草谷去了。”
崔呈秀點頭,嘆道:
“林丹巴圖爾看著是要對塞北三衛動兵,實際上派西土默特圍了殺虎口,朝廷將重兵聚集在大同西路,可他們卻從大同東路的白羊口進來了。”
“白羊口兵備薄弱,察哈爾部自此入寇,鎮虜衛的指揮使已經在三天前殉國了。”
朱由校點頭,道:
“殺虎口和塞北三衛都是引誘兵力的餌子,實際上林丹巴圖爾是要從白羊口進來,他早就打定主意要來大同、宣府撈一票。”
崔呈秀也來到地圖邊上,看了看邊鎮的軍備布防,道:
“我朝邊境綿延千里,九邊駐軍不足,這樣長的邊境線,想要守住每一點,實在太難了,這不是地方將領的過錯。”
朱由校自然知道這不是地方將領的過錯,也沒有治罪的意思,鎮虜衛指揮使田庚戰死白羊口,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并非是貪生怕戰之人。
可形勢就是如此,歷史上林丹巴圖爾幾次入寇,也沒人擋得住,現在的問題上,怎么讓他有來無回,不讓下一次入寇再發生。
正說到這里,乾清宮管事牌子王朝輔來到門口,輕聲稟道:
“爺,孫傳庭和盧象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