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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以下文武臣工,自本朝興始來,義武奮揚、履立戰功,又因政績突出、保境安民、與民更始,皆冊封爵位,以示本朝愛惜賢才之心!
山陜總督朱燮元,平定西南、遼東大捷有大功,封興平候!
遼東經略熊廷弼,鎮遼十年,擊退建虜、收復全遼有大功,封東平候!
山西副總兵官張萬邦,鎮守大同,抵御察哈爾諸部西虜,襲破察漢浩特汗庭有功,封靖南伯!
鎮江總兵毛文龍,開鎮東江,牽制建虜有功,封靖北伯!
余部諸文武,降次封賞!欽此。”
話音一落,滿朝文武都是愣了。
這第一批,只封了四個人,就有兩個侯爵,兩個伯爵!
這是什么概念?
世宗以來,也就一個李成梁被封為寧遠伯而已,余的文臣武將,嘉靖一朝北虜南倭寇,立功成名者不少,三大征立功的更多如牛毛。
這些人,沒有一個封爵的。
本來群臣們以為封的是自己人,可卻沒想到,真正意義上算是他們自己人的,只有一個朱燮元。
至于說熊廷弼,這個不修邊幅,說話毫無顧慮的熊蠻子,早將滿朝文武得罪了個遍,他算什么文臣?
張萬邦,他又算什么。
不過是近幾年名聲鵲起,在邊關打贏了幾仗,至于察漢浩特那一仗,更沒什么好吹的,不過是撿了察哈爾部主力未在汗庭的漏而已。
這樣的人,竟然也能封伯?
還有毛文龍,都還不如張萬邦!
張萬邦好歹是個內地人,也是將門出身,可那毛文龍是個什么東西,此前不過是奉命在東江開鎮的一個小小都司而已。
這些年,毛文龍所部在皮島瞞報空餉、截殺商隊、殺良充功的種種劣跡,尚且沒有清算。
給他封爵,無異于使大明朝廷淪為天下間的笑柄!
階下,內閣首輔魏廣微與都察院御史李邦華對視幾眼,后者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在這種時候說出一句話來。
他是自比魏征,要做本朝皇帝的鏡子,可他不傻。
他自然知道,現在封爵的意義對于本朝來說非同小可,天啟皇帝剛剛繼位時形勢是什么樣子,現在又是什么樣子?
天下中興,但是中興沒有定以,歷朝歷代都以一個標準來衡量,這個標準就是功臣。
太祖皇帝大封功臣,因為他們追隨自己血戰沙場,開邦立國;成祖皇帝大封功臣,因為他們靖難有功,堪稱再造。
而今天啟皇帝新封四爵,也是因為要豎立一批榜樣,表彰他們在本朝堪稱輔佐中興的大功!
李邦華沒有說話,言官們俱都眼觀口,口觀心,不發一言。
但是很快,還是有人站出來率先反對。
大理寺少卿惠世揚出列奏道:“陛下可以分封勛爵,但絕不可封熊廷弼、毛文龍、張萬邦!”
“此三人,雖有小功,實不配有此殊榮!”
朱由校沒想到,在這種內閣、六部、軍機房全都是自己帝黨人的情況下,居然還會有不要命的敢站出來反對。
不過,起初并沒有露出什么震怒的表情。
待惠世揚話音落地,朱由校才是面無表情道:
“惠卿家想多了,朕今日召你們來,是宣讀封爵詔書,不是商討該不該封爵,應該封什么爵的。”
“你先退下吧。”
朱由校不想怎么樣,已經很給文臣面子了,畢竟這次封爵主要是向忠勇武將表達愛惜之意,以振奮軍心,提升威望。
文臣們有些微詞,朱由校實際上很能理解。
“陛下——!”
惠世揚這次不知是受了誰的授意,還是自己突然間腦子短路了,似乎是打算和朱由校杠上了。
多年未見在朝會上發言的這位大理寺少卿,今日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開始侃侃而談,連朱由校的警告都視作不見。
“自古以來,武將死戰,文臣死諫,我大明自嘉靖以后,罕有封爵者,陛下如今濫封爵位,臣擔心重現昔日正德之患!”
“臣為國憂心,實在是心急如焚!”
他昂頭挺胸繼續說,全然沒有注意到朱由校已經逐漸陰沉的臉色,以及內閣首輔魏廣微頻頻的眼色示意。
見惠世揚又張了嘴,魏廣微連忙轉頭回去,垂頭望著階下。
“景泰時,朝廷曾經發布如能殺死伯顏帖木兒或太監喜寧就可以封爵,后來楊俊擒獲喜寧,挽封爵卻只字不提。”
“正德十四年,寧王作亂,武宗發布皇榜,稱如能平叛者可封伯侯,王守仁帶兵平叛,一樣沒有得到封賞。”
“戚繼光率領戚家軍,蕩清海波、備御俺答,堪稱有大功于朝,世宗也未封爵,只有太子少保之勛榮。”
“敢問陛下,熊廷弼、張萬邦、毛文龍三人之功,比楊俊、王守仁、戚少保何如?”
“陛下如若不信,臣還能舉出更多典例,以證實臣所言非虛,陛下濫封爵位,早晚必使大明陷入災禍!”
朱由校將手狠狠抓在御座上正在咆哮的蒼龍頭上,勃然怒道:“夠了,你住嘴!”
惠世揚也被天啟皇帝這在朝會上罕見的龍顏震怒嚇了一跳,但還是繼續說道:“臣不能住嘴!”
“陛下年幼繼位,并沒有受過體統的皇家訓導,那就讓臣來教教陛下我皇明的祖訓!”
“陛下,大明的爵位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祖訓有言,非開疆辟土,挽國危難之大功者不能封爵。”
“熊廷弼,守成之功而已,封個柱國已經是天恩。張萬邦所領大同軍,不過是趁虛掠后,連西虜的主力都未遇見,這就算作功勞了?”
“毛文龍的功勞又算什么?要臣說,他非但沒有功勞,還有大罪于國!”
“臣還要參奏毛文龍所率東江軍罔顧王法,殺良充功、截殺商旅等十條重罪,條條罪無可赦!”
“陛下不責罰便就罷了,給這樣的亂臣賊子封爵,是何道理?”
惠世揚說了這樣一大堆,根本沒有給朱由校這個當皇帝的任何還口的機會,說完,還在大口喘氣,正視上方。
他的最后一句話,就像一根重物,猛然間墜落到了皇極殿的大殿之上。
此刻,這里靜悄悄的,余的群臣,聽了這樣一番驚天激昂之言,竟沒有一人附和的。
倒是朱由校嘴角一勾,冷冷說道:
“惠卿家,你很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