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圍的孔家族人全都是面色忌憚,魏希孟也便徹底的不再遮遮掩掩,得意洋洋地笑了幾聲。
隨后,他來到一名孔家子弟眼前,一把將他手中的《孔氏家儀》一書奪回到手上,道:
“我們東廠來孔府一趟,全天下都看著呢,總不能空著手回去,這樣廠公他老人家也失了面子。”
“我們不在孔府繼續搜了,這本書就當做是個臺階,雙方都好收場,如何?”
“你這閹狗——”劉氏正要繼續罵,卻是五經博士孔胤葵近前兩步,悄悄說道:
“祖母,東廠一向不講究什么禮數,真要逼得急了,他們查到內房去,于我們孔家也是顏面盡失。”
“這次番子來勢洶洶,鬧得太大都不好收場,還是順坡下驢,給他們賣了這個面子,等衍圣公回來再從長計議。”
劉氏其實在心里也明白,就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在如今天啟一朝,皇帝寵信權閹,東廠之勢,如日中天,真要直接撕破了臉,反而于他們孔家不利。
魏希孟聽見了孔家眾人明里暗里的咒罵,臉上卻平淡如水,未曾興起絲毫波瀾,這種話他耳朵都聽出了剪子,早就是不會有什么波動了。
也不擔心孔家會不同意,他們必須同意。
這事直接在今天撕破了臉皮,番子們倒還好,大不了就在孔家鬧一個雞飛狗跳,自己又不損失什么。
尤其是魏希孟,早就被讀書人戳破脊梁骨,整個人都被黑得跟焦炭一樣了,根本洗不白,也不怕再多添一個負面形象。
魏忠賢更別提了,群閹之首,有明一代以來,宦官一直不受讀書人群體的待見,可卻從沒見到一個宦官能被讀書人恨到這樣一個地步。
做到這一步,他也算是空前絕后了。
至于說孔家,他們之所以講究家法,正是因為害怕為外界所詬病,番子們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在孔府大鬧一通然后走人,這是他們最不愿意見到的。
番子拿走證據,孔府把他們掃地出門,這樣雙方各留顏面,是這次最好的結果。
至于日后的事兒,這本《孔氏家儀》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這還要看魏忠賢和孔家之間的博弈了。
想到這里,劉氏沉默一會兒,說道:“你們走吧,永遠不要再踏入孔府一步,下次,可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孔府,可不是什么豬狗一般的東西都能隨便闖進來的!”
魏希孟渾然不懼孔家放出的狠話,彎腰行禮,瞇眼道:“大祖母,我們也不想來,奈何皇命不可謂…”
“我們也是奉旨查案,要是有再來一次的機會,那就不能只帶回去一本書了。”
“你——”劉氏氣節,一時無語,滿臉憤怒。
魏希孟卻是見好就收,帶著番子們轉身就走,在孔府門外圍觀各色人等的眼前,大搖大擺地離開。
看見魏希孟手中比進去前多了一本書,眾人更是議論紛紛。
“他手里是什么?”
“哼,我看這個就是孔府涉及科舉案的證據!”
就連儒生們也是站不住了,孔府門前的大賢們,更加是緊張起來,開始竊竊私語,有人的神情上開始出現慌亂。
那本家譜,凡是生活在孔府的人都十分熟悉,李敬一眼就認了出來,蹙眉道:“那魏希孟拿《孔氏家儀》做什么?”
關內三賢中的另外一賢冷笑:“還能是因為什么?番子們最擅編排罪名,我看定是拿著書回去找罪證,打算翻案了!”
李敬聞言,臉色不太好看:“要是真的被他們查出些什么,那可如何是好?科舉大案可不是鬧著玩的!”
有一名儒家大賢回道:“二曲先生且放寬心,就算查出了什么,那也不過是一本家譜,番子們不敢做太多的動作。”
“何況,朝中文臣,哪一個敢不替我們說話?”
李敬點頭,心道也是,便不再多說。
有明以來,孔府還是第一次被朝廷查辦,這件事也就是魏忠賢手下的東廠敢做,一經傳出,立即震動了大明的文政兩界。
就連許多所謂隱居的高士都站出來,為孔家打抱不平。
監生們本是因京報上說孔府涉及天啟二年科舉大案而去興師問罪,卻有兩人因孔府門前石獅突然迸裂而死。
其后趕來的曲阜縣衙、街道巡檢司都是不敢多問,最后引得東廠出面,又以雙方互放狠話而結束。
東廠和孔府,兩個都是天下間無人敢惹的龐然大物,可他們兩個卻是掐了起來。
士子們對番子人人喊打,且憂心忡忡,老百姓倒是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態,叫喚什么的都有。
這一白天里發生的事,從京師腳下的酒館,到江南秦淮樓閣,處處都在津津樂道,幾乎沒有人不在談論此事。
魏希孟回去以后,東廠一連半月也都沒了新動作,然而就算是這樣,民間的沸議也沒有絲毫停歇下去的意思。
七月初一,酷夏,午時。
東廠十二顆房,大檔頭傅應星正在向各檔頭布置七月里全國東廠下屬督辦司及十二顆在各地安置的聽記、坐記們的任務。
他一邊拼命搖著手里的折扇,一邊嘴里也在嘟囔:“這鬼天氣,真熱死人了,怎么會這么熱啊?”
說完,也不管是在什么場合了,抓起桌子上擺放的大茶壺對嘴就是一通牛飲,隨后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
魏希孟現在雖然被冊封了爵位,但是在東廠的職位還是個普通檔頭,位序要低于傅應星,所以坐在第二個位置。
他早就覺得大檔頭這個位子不該傅應星來坐,加上他本人比較喜歡干凈,見傅應星這般做派,面上更加不滿,說道:
“大檔頭這么喝,也不怕嗆著兒!”
“王恭廠的案子這半月查得怎么樣了?現在又添了孔家的案子,十二顆都忙不過來了吧!您可是大檔頭,得親力親為呀!”
傅應星看了魏希孟一眼,臉上也是肉眼可見的不屑。
他們兩個,在魏良卿死于蘇州以后,一個是侄子一個是祖孫,都是魏忠賢在意的接班人,早就在東廠里明爭暗斗。
魏希孟封了爵,最不滿意的就是傅應星。
在他看來,魏希孟這小子能封爵,純屬是吃了王恭廠的紅利,現在就連魏志德、魏希孔、楊祚昌他們三個都封伯了,自己又憑什么不能弄個候當當?
當然,傅應星也就是在心里這么想想,壓根不敢對朱由校有半句的埋怨,所以只好將這份不滿,全部傾瀉到魏希孟的頭上。
“侯爺不在侯府待著,來東廠做什么?”
“咱東廠這座破廟,可比不得某些人的忠茂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