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下餉銀后,黃得功沒再繼續說什么,抬腳下了高臺。
他走過身邊的時候,田興、邱奎二人將身子躬得更低了,都以為下一個就要處死自己,嚇得面無人色。
卻沒想到,黃得功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從他們二人身邊走過。
隨著餉銀下發,官兵的嘩變遂而初步平息,城外的江南大營三萬兵馬兵不血刃地開進肇慶府城。
看見忠于朝廷的兵馬進駐,官員們這才是心中安定。
軍營中,黃得功坐在上首,眾多江南大營的將領位列兩側,這其中的幾個生面孔,便是第一期皇家武學院的畢業生。
這些人,在皇家武學院經受過極為系統的教育,出身將門及在職武將的子弟大有人在。
除了馬、步、器三科目以外,還經常有實戰經驗豐富的總兵級將領擔任臨時教員,教授他們臨陣知識。
第一期的學員到如今已經畢業了兩年,除了個別極為優秀的文武全才被留在勇衛營以外,其余也都在全國各州、府的明軍中擔任要職,發光發熱。
除擔任天子親衛的勇衛營是武學院學生趨之若鶩的地方外,還有張萬邦所領的西北大營,黃得功所領的江南大營,也是畢業生們集中想要進入的地方。
但無論勇衛營,還是大同的西北大營,又或者金陵以南的江南大營,這些后由朱由校親自設立的大營,招選的條件都是極為苛刻。
皇家武學院的畢業生畢業以后若能進入這些大營,幾乎都會直接被委派為三個月期限的基層軍官。
只要試用期通過,他們就是正式的軍官。
屆時,至于是下發制度軍服、鋼刀鋼槍及贈予土地、減免賦役等各種福利,簡直數不勝數。
現在若是尋常百姓家中出了一個皇家武學院的畢業生,幾乎和文人們考科舉進士及第后一樣,都是光宗耀祖。
皇家武學院,在名譽院長朱由校的規定下,施行“寬進嚴出”的政策,原則上允許所有通過基礎入學考試的人成為學員。
看起來不錯,但是“嚴出”在后。
皇武學院致力于為大明官軍持續輸送戰術素養非常優秀的人才,不求多,而求精。
其畢業條件可以說是苛刻到了變態的地步,內部競爭相當激烈。
已經畢業的皇武第一期和第二期學員,分別招錄了八千人整和一萬三千余人,最后成功站在畢業典禮上面對朱由校的,只有七百五十三人和一千零六人。
這是什么概念?開學入學的人數和最后成功結業的人數比例,幾乎和“百進一”差不多!
這種比例,在天下有志于進入武學院學習之人眼中,顯然是極為恐怖。
也就是說,一萬名學員,最后能成功結業的只有一千人,這個數字是上限,不是下限,只可能更少,而不會有破例。
在皇武學院,學員的體能素質、戰場搏殺和火器使用都是必修課,需要真刀真槍的去檢驗。
除此以外,兵法韜略、全國地形及偵查密探,也是武學院中文科的必修課,需要在沙盤演練和一年一度的演武大會中考量臨場反應。
能畢業的,不說一定是擁有軍事才能的文武全才,卻敢說必定是同期一百名學員中的最佼佼者。
朱由校還規定,每期武學院的學院畢業典禮,皇帝或皇太子必須親自到場講話。
總言之,大明皇家武學院的畢業生,沒有一個是平庸之輩。
現在能站在黃得功身旁的三名皇武一期學員,很顯然,他們已經不只是優秀的畢業學員,還是經受住軍營考驗,新一派的年輕將領。
他們經受的教育,保證了他們對朝廷擁有絕對的忠誠。
“陳之一,你好像憋著話,我看你難受,講吧。”黃得功坐了半晌,不發一言,側目問道。
陳之一,家住瀟湘之地,和孫傳庭一樣,原先是一介書生,精習孔孟之道,但是越學越發覺儒家經典,不過一紙空談。
恰好當時九邊頻起戰事,于是幡然醒悟,投筆從戎,來到皇家武學院就讀。
天啟五年秋,第一期皇武學院學員畢業,陳之一以戰術韜略科目全院大比第一的優異成績順利結業。
是年,來到江南大營黃得功麾下,為一伍長。
現在快三年過去,已經憑借戰功升任為金陵南路游擊將軍,署金陵南衛都督僉事,為黃得功的左膀右臂,是皇武第一期晉升最快的學員之一。
現下晉升最快的學員名喚蕭懷志,乃是皇武第一期步戰科目、火器科目及戰陣科目的三科全院第一。
畢業后,被欽點進入勇衛營,現在已經是勇衛營的參將,署京衛指揮使司正八品知事。
聞言,陳之一的臉龐動了動,不卑不亢說道:“稟總督,學生認為,總督還是應該到場,這畢竟是府臺的一片‘心意’。”
“心意?以你的能耐,也能相信他的鬼話?”黃得功嗤之以鼻,冷笑:“孫笑容讓我去,無非是向借我這次平定亂軍,抖抖知府的官威。”
陳之一繼續說道:“學生不相信,但是總督大人別忘了,陛下旨在推行新政,既然是在兩廣推行,就繞不開肇慶。”
“既然陛下密旨誅殺何士晉,肇慶知府便成了肇慶文官的第一人,拉攏他,總比結仇要好吧?”
“雖說是當今陛下的旨意,可畢竟是密旨而非明旨,無故誅殺一名封疆大吏,日后總督早晚會有麻煩,要是有所口實,便水到渠成了。”
“你的意思,是本督去給那個姓孫的賣個面子,好讓他在推行新政上多賣力氣?”黃得功考慮了一下,笑道:
“這倒也未嘗不可,好吧,我去。”
黃得功走后,陳之一深夜來到被看管嚴密的作亂首惡兩人帳內,對著他們緩緩坐了下來。
兩人正在熟睡,卻是不知怎的,渾身如同踏空一般抖了個激靈,隨后紛紛醒來,目瞪口呆看著眼前多了個人。
“你是誰?”
“在下陳之一,江南大營游擊將軍。”
“你想怎么樣?”
“二位也知道這次你們惹下了什么禍患,總督大人之所以留二位的性命,正是因為察覺到此事有所蹊蹺。”
說到這,陳之一的眼眸亮了亮,笑道:“二位何不仔細想想,軍士嘩變,到底因何而起?”
“若如實說來,就算不能為你們洗脫罪名,闔家九族,也可免于遭受株連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