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王把那幾頁信紙又看了一遍,對這個長子,他其實并不喜。
他最出色的兒子是三子皇甫經綸,他也有意把世子之位給經綸,這才遲遲沒立世子。
父皇大壽,本是召所有皇孫一起進京,不過他的長子皇甫經緯因為大壽前幾個月曾回京辦事,所以沒有在召見之列。
然而,皇甫經綸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意外。
父皇說過,若是經綸在,肯定會把他立為新太子。
只是那時候,經綸已經不在了,父皇才會把太子之位給了莊王。
而經綸,很可能就是被經緯給殺的。
但如今,經綸已經死了。經緯也算是立了一功,或者該向父皇呈表,冊經緯為世子。
正沉吟間,有下人來報,有人送來一封信。
又是信?
籬王皺了皺眉,還是令人去拿來。
下人檢查過信里沒有異樣,籬王打開。
薄薄紙箋,只寫著三個字:“亦楓樓!”但是,上面落的,是皇甫宇軒的私戳。
自太子成為梁王,梁王府里所有人都十分低調,幾乎深居簡出。皇甫宇軒給他送信?兩人從無交集,他要干什么?
不過,籬王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去。
這信的意思他也懂,這是私下會面。
叔侄之間會面,沒必要這么鬼鬼祟祟的,但是卻正合籬王之意。畢竟他這個在京的藩王,還是很惹人眼的。
籬王換了便服,只帶了一個近衛,從側小門出去,上了馬車,馬車在街上七拐八彎,繞了幾圈后,才去往了亦楓樓。
這一路,應是沒人看見。
亦楓樓地處繁華,人來人往,籬王身為詩酒風流的閑散王爺,對京中有點名氣的酒樓并不陌生,也知道從哪里走更不易被人注意。
到的時候,不是飯點,客人并不是很多,有個小二眼睛一直往外望,看見籬王,立刻上前殷勤地道:“九爺,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可是用飯么?您快請!”
籬王排行第九,不喜歡別人叫他九皇子,或者籬王,在外讓人一律稱九爺。
籬王道:“約了個朋友!”
小二立刻道:“那爺請上三樓!”
籬王隨他進去,直上三樓。
在一個雅間門口,他看到門口守著兩個人,其中一人他認識,正是皇甫宇軒的近侍裴桓。
裴桓上前一步,道:“爺,我家公子等候多時了!”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籬王左右看了看,裴桓善解人意地道:“爺放心,此地清靜,不會有人打擾!”
籬王點了點頭,他并不是特別擔心自己來這里被人看見,畢竟,這些地方他也是常客,只是不想被人看見他和皇甫宇軒在這里見面。
他推開門,親隨透過門看了一眼,自動隨裴桓兩人站在門外。
門里,皇甫宇軒身穿褚青色錦衣,他面皮白皙,唇薄而紅潤,五官俊朗,坐在那里,貴氣外顯。
此刻,他正伸手執壺,將滾燙的水注入已泡開的茶葉中,見到籬王,他微微一笑:“九叔來得正好,這是小侄新得的錦上添花茶!請九叔品鑒!”
籬王眸色深了些,他雖年已三十有余,但保養極好,面皮白凈,唇角含笑,神色從容,平日吟詩賞畫,身上多少沾染了一些書卷氣,顯得斯文儒雅。
據說京中不少女子雖知他已娶妻生子,長子都已經年到十八。但是還是不少人挖空心思想成為他的侍妾。
可見這籬王不僅容貌出眾,對待女子還十分溫柔小意,體貼入微,又是詩酒風y流,琴棋書畫精通,風度翩翩的貴人,也難怪那些女子不計名份,只求跟在他的身邊了。
此刻面對皇甫宇軒,他心知必不是賞畫作詩撫琴這樣的怡情之事,皇甫宇軒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不知道。可他知道,這世上哪有錦上添花茶一說?
他朗朗笑道:“宇軒有心,既是新茶,九叔肯定是要討一口喝的。”
皇甫宇軒倒了兩杯,將其中一杯推到籬王面前。
籬王伸手,白玉的杯子,晶瑩剔透,青碧色的茶,散發著裊裊熱氣,清香撲鼻。他啜了一口,這哪是什么錦上添花茶?這是梁州的錦葵茶。不過,這茶也的確是上等佳品,列為貢茶,宮里他常喝。
籬王笑道:“這茶泡得正是火候,將茶香全都凝聚出來,得滿齒頰!”
皇甫宇軒也笑了,斯文啜飲,慢吞吞地道:“九叔不是已經喝出這是什么茶了嗎?我將它改的名字,九叔可滿意?”
籬王心中一動,這是貢茶,早有的名字,他豈能改?他對自己說這個,必然不是無的放矢,他要說的是什么?他應道:“名字不過是應景而已,如何叫,只看人高興。宇軒說這是什么茶,就是什么茶,客隨主便!”
皇甫宇軒道:“九叔果然是灑脫之人,京城里誰人不知道九叔的文采才華?當年的京城第一公子,風采依舊!九叔仍是當仁不讓的京城第一公子!”
籬王笑道:“宇軒笑話了,我如今年紀一大把,兒女成群,哪還當得這名號?這是年輕人的事,與我還有什么關系?”
“當得,自然當得!”
籬王心中很是受用,當年憑借著京城第一公子這樣的美名,的確是風光無限,父皇都笑說:既然你是京城第一公子,若是去了藩地,豈不是讓人失望,那就多住些日子吧!
見籬王只笑不說話,皇甫宇軒開門見山地道:“九叔如今不用回去寧州,想必心情定是不錯,這茶改個名字,是為九叔恭喜!”
籬王看了皇甫宇軒一眼,他在笑,但是眼睛里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同時,剛才的猜測又冒了出來,他道:“那就謝謝宇軒了。宇軒心里有九叔,九叔很高興。其實我們叔侄骨肉之親,哪里需要這般的虛文!”
“要的,自然是要的。九叔雖對我父王不仁,但身為侄子,卻不想對九叔不義。”皇甫宇軒笑著提壺斟茶。
而籬王聽到這話,卻是心里一咯噔,他猛地站起來,低沉地道:“那個送信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