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世奎摔倒后便順勢跪在地上,沖著那倒垂的身影,急速說道:“白翊,你都已經死了,就別纏著我了,當年的事,你也怨不得我,要不是你不識好歹,要揭穿什么科考舞弊,我也不會下這樣的重手。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倒垂身影又發出那凄厲尖利的聲音:“舞弊,害命,死……”
庾世奎見那影子又近了些,忙道:“白翊,你現在找我也沒有用,你已經不在這世間。就算我把屬于你的還給你,你也活不成。你去投胎不好嗎?大不了我多燒點紙錢給你!”
“你死……”
“不不不,白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何必魚死網破,你也活不過來了,這樣,我去找高僧給你超度,讓你投胎到富貴人家去。下輩子,你就不用科考,也不會被人頂替,更不會被人構陷而死!”
庾世奎心中害怕之極,越是害怕,他反倒求生欲越是強大,聲音在發抖,但說出的話卻還能成句。
由此可見,此人還真是有過人之處。
那倒垂身影刀磨砂石般的刺耳聲音:“你死……”
庾世奎磕頭道:“白翊,白翊兄弟,我死了對你也沒有什么好處。現在我是四品郡守,身上有皇恩籠罩,你一個孤魂野鬼,是殺不了我的。你饒我一命,我會好生照顧你的父母,讓他們可以衣食無憂,你就去投胎可好?”
倒垂身影不再向前,似乎已被說動。
庾世奎松了口氣。
這時,那身影突地又向前來。
庾世奎驚道:“你……你要干什么?”
尖利刺耳的凄厲聲音:“收利息……”
庾世奎還沒弄明白這三個字是什么意思,倒地的凳子被舉起,重重地砸在庾世奎身上,接著,是拳頭,一拳一拳,全都砸在他身上。
疼,鉆心的疼痛。
庾世奎覺得他的肋骨斷了,他想叫疼,可是發現喉中咕嚕,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除了疼得鼻涕眼淚橫流,他什么也做不了。
這一頓狠揍足有一刻鐘。如果他能發出聲音,此時帳內定是一陣陣凄慘的鬼哭狼嚎,可是,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除了涕淚交垂。
不能發出聲音時,身上的痛楚尤其顯得清晰,每一下,痛感都非常明顯。
那鬼影打起人來毫不容情,似乎已經把他全身上下哪里都照顧到了才終于停手。
這時候的庾世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慘兮兮地倒在地上。
倒立鬼影沒有動,庾世奎卻連磕頭求饒的力氣也沒有了。
倒立鬼影突然又向前了一些,庾世奎嚇得屁滾尿流,不過那鬼影沒再揍他,尖利的聲音響在耳邊:“照顧……超度……投胎……”
庾世奎明白,這是鬼影饒他一命的意思,是同意只要他照顧白翊的父母,找來高僧超度,讓白翊投胎,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他趕緊點頭,盡力表示自己一定辦到,一副可憐兮兮忠厚老實的模樣,心中卻怨毒地想:等他離開這兒,定要尋到白翊父母親人,一個個如法炮制,斬草除根,這也算是“照顧”了他的父母;高僧當然要請,不過,不是請來超度這個孤魂野鬼,而是讓高僧把這孤魂野鬼給收了,讓他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一陣陰風吹來,將什么東西遮在庾世奎的臉上,等他伸出疼到幾乎舉不起來的手,將臉上的東西抹掉后,再睜眼看去,眼前空蕩蕩,哪來的倒垂鬼影?
只有倒地的凳子。
如果不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他幾乎以為這是做夢。
掙扎著從地上坐起,就似乎已經耗盡他全身的力氣。
他從沒有被人這樣毒打過,尤其是剛才,他嚇得失了禁。此時帳內還有臭氣傳來。
這樣的狼狽,肯定是不能讓別人看見的。
他忍著痛,一步一挪般換了衣服,全身的疼痛讓他坐也不能坐,躺也不能躺,走也不能走,心中的恨意卻越發的濃烈了。
他自然沒有看見,他的營帳外的陰影處,兩個木立的人影。
沒錯,就是木立。
像兩根木樁,杵在視線死鬼,但是,雖然隔著營帳,他們卻能清楚地聽見庾世奎的帳中發生了什么。
這兩個人,正是皇甫錦宣和他的護衛衛鈞。
皇甫錦宣是準備打著皇甫景宸的名義來揍庾世奎一頓。
好家伙,不過一個四品郡守,竟然要把幾千人一把火燒掉,尤其是,這中間大部分人都沒有染疫癥,而且,中間還有一個正經皇孫。
這分明是準備害他,他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兩人剛剛悄瞇瞇地摸到庾世奎的營帳,衛鈞也是很有經驗的,兩人走的地方,都是避人眼線的陰影之地,不會被人發現。
遠遠的看見庾世奎的營帳里還有蠟燭,人還沒睡嗎?兩人決定先靜觀,伺機而動。
哪知道,剛到這里,突然身上一僵,就動不了。
皇甫錦宣也是同樣。
而后,營帳里的蠟燭突然熄滅,接著是庾世奎顫抖的聲音。
兩人站著不能動,當然也不會弄出什么聲響,帳中發生的事,庾世奎的話,他們全都聽在耳里。
皇甫錦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科考舞弊?冒名頂替?構陷害命,冤鬼復仇?
特瑪的他一個無法無天以闖禍為職業的紈绔,都不敢這么大膽,果然是不出京城,不知道世上人心之險惡。
他以為他已經夠壞了,但和這庾世奎比起來,他簡直是大善人好嗎?
那尖利有如磨石的聲音,每次響起,連皇甫錦宣都忍不住身子發抖。
太恐怖了。
這世上難道真的有鬼?
接下來,是一陣蓬蓬蓬的,拳腳揍在肉上的聲音。庾世奎在挨打。
雖然聽著聲音讓皇甫錦宣覺得很爽,很解氣,但是,想到這是冤鬼揍人,他又不住牙酸,好特瑪可怕!
里面聲音停歇了,皇甫錦宣卻不由得摒住呼吸。
那位鬼大哥,不會出來再把他也揍一頓吧?
好在之后營帳里雖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卻能聽出那中間不時夾雜著庾世奎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那位鬼大哥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