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錦不知道同命金蝶的另一個主人是誰,但是看得出來,是師父心中很重要的人。
但是這個問題她真的回答不了,她道:“這得金蝶取出來再看!”
穆紫瑜四人臉上變色,在夏文錦說出癥狀,而寧禹君并沒有意外之后,他們相信夏文錦的確是有過人之處。
至少,別的大夫沒能看出來這是中毒,而夏文錦卻一眼就看出來了,而且,還說得出是什么毒。
盡管她說的那么匪夷所思。
不過相信是一回事,聽說取出來,他們不禁面面相覷。
既是蝶,那很大吧?從身體里怎么取出來?而且,取出來還能看見另一只蝶的樣子?
寧禹君看夏文錦:“小姑娘,你能取出來嗎?”
夏文錦沖著她微微一笑,道:“寧前輩,我叫夏文錦!”
穆紫瑜擔心地道:“真的要取嗎?”
“要取也不是不可以,”夏文錦輕松地道:“寧前輩受病痛折磨,是因為同命金蝶成活后在體內經絡中游走,才會疼痛鉆心而難忍。現在我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讓這同命金蝶死去,化在血液之中,它便不能再折磨你,你也不會再受病痛之苦!”
寧禹君道:“另一種方式呢?”
“另一種是直接取出來,同樣,你也不會再受病痛之苦,但是,取出來的過程,很痛苦,比你平時痛十倍,而且很兇險血腥,一般人承受不了!”
黎皓帆忙道:“師父,咱們不取,直接殺死同命金蝶就好了!”
夏文錦道:“我也贊同這種方式,化在血液之中,不但對身體無害,還能反哺!而且過程之中并沒有難以承受的痛苦!”
寧禹君溫和地道:“那是不是看不到另一只的狀況了?”
夏文錦默然。
黎皓帆勸道:“師父,我們不需要知道另一只的狀況,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寧禹君搖頭:“不,我想看看!”
夏文錦想了想,道:“寧前輩,我必須告訴你,取出來后雖然能看到一些端倪,但是并沒有那么準確,只不過根據顏色而推測!”
冒著奇險和巨痛,只是要一個并不確定的答案,和直接讓禍患消失,顯然兩者之間要冒的風險完全不同。
黎皓帆等人用求懇的目光看著寧禹君,那么那么疼,師父平時尚且疼得受不了,何況取出來之痛還要痛十倍?
寧禹君神色平靜,道:“嗯,我知道了。小……文錦,你幫我取出來吧!”
穆紫瑜將夏文錦拉到一邊,眼睛紅紅的,低聲道:“夏姑娘,取出來,會有生命之險嗎?”
夏文錦默了默,道:“不會!”
她會做好萬全準備,上輩子師父沒有選擇取出來,她知道師父其實是想看看的。那時候她也沒有本事取出來,但是現在她有!
聽了夏文錦的話,穆紫瑜輕輕嘆了口氣,她的手放在夏文錦的肩上,低聲道:“夏姑娘,如果你治好我師父,不要說絕味名廚一成利潤,便是把整個絕味名廚送給你,那也不算什么!但是請你一定要讓我師父……平平安安的!”
夏文錦用力地點了點頭,她雖是商人,但是,在這件事上,她沒想過任何利潤,這世間有些東西,是銀子買不到的,比如說情義。
雖然這輩子來說,她與他們暫時沒有什么情義。
把同心蝶取出來的準備過程并不復雜,難的是取的時候。
夏文錦一個人在房間里,寧禹君平躺在床上,她還微笑著安慰:“小姑娘,你別怕,這東西在身體里久了,若不是時常折磨,我都要忘記這回事了。現在我也已經習慣,若是覺得不好取,那便不取!”
夏文錦看著她溫柔慈愛的眼神,和上輩子一樣,那樣的親切,那樣溫暖,她低低地道:“這么久的疼痛,你就不想徹底消除嗎?”
寧禹君安靜地笑道:“任何東西,都有緣份,孽緣也好,善緣也好,不過是一切隨緣吧!能消除固然是我之喜,若不能,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只不過,我那幾個徒弟,他們時時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不想讓他們擔心,所以,就要有勞你了!”
夏文錦眼眶濡濕,凝注著寧禹君,仿佛上輩子依在膝前時一般,心中都是溫溫暖暖的親意,她道:“寧前輩,若是我能做到,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寧禹君彎彎眉,道:“你說!”
夏文錦卻覺得難以啟齒。
這樣的話,似乎有些挾恩圖報,雖然她只是想有些東西能恢復到上輩子那樣。可她也清楚,并不是想就可以,很多事,變了就是變了。
寧禹君見她欲言又止,猜測道:“夏姑娘,莫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夏文錦想了想,笑道:“也不算什么難言之隱,我是想,若是我能助你解除病痛,希望你能將我收歸門下!”
寧禹君一怔,深深地看了夏文錦一眼。
夏文錦雖然把話說了出來,卻不抱希望,如果是她,大概也要懷疑她的用心了。
她苦笑道:“其實我是見黎兄穆姐幾人對寧前輩的孺慕之情,心生羨慕。不過,我也知道這是不情之請,寧前輩就當我沒有說過吧!”
她伸出手,在寧禹君雙肩處按了按,道:“你準備好了嗎?”
寧禹君輕輕頷首。
她似乎并不需要怎么準備,因為面前的小姑娘除了把她帶到這個房間,讓她躺下,什么也沒有讓她做。不過,她能感覺,小姑娘的手在她雙肩按過之后,她似乎就動彈不得了。
夏文錦袖子輕翻,一柄匕首出現在手中。
寒光閃閃的匕首,比起路宏引的那把來,甚至還要冷氣森寒一些,如今寧禹君動不了,若是夏文錦真的存心不良,她甚至連招架的余地都沒有。
寧禹君并不在意,她甚至看都沒有看那匕首一眼,而是問道:“需要直接用刀割開皮肉嗎?”
夏文錦坦誠地道:“是的。取出來,就需要這么做,所以我跟寧前輩說過,這個過程,更疼,更艱難,也更血腥!”
寧禹君笑了笑道:“動手吧!”
夏文錦拿起寧禹右的右手,在她食指上劃了一刀。
鋒利的刀刃破開皮肉,血液瞬間就飛灑而下,夏文錦將她的手拿向床外,血順著指尖,向早就準備好的小盆里滴落。
她放下匕首,右手指尖已經捏了兩根銀針,兩針飛快地扎在寧禹君的肩頭。接著,手腕一翻,指尖又有銀光閃現,一根根銀針在寧禹君身上穴道扎落。
那些銀針剛開始似乎只是認準的大穴,但是后來,隨著夏文錦的手越發快速地游走,肩頭的銀針已經拔出,換了個穴道再次扎落。
寧禹君無法動,當然也看不見身上銀針扎出的圖案。
夏文錦手法太快,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疼痛,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肩頭穴道被封住,感官不再那么敏銳的緣故。
如果有人過來,便能看見,銀針在寧禹君的身體上從最初的一大片,慢慢地向一處收攏,最后,全都涌上右臂,竟然攏成了一只蝴蝶的樣子。
那只蝶形有小兒手掌般大,就在最后一根銀針扎落時,夏文錦飛快地拿起剛才放下的匕首,手心一劃,在那蝶形右邊邊緣破開。
破開一半后,便不再動。
她的動作極快,手起刀落,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半邊蝶形便劃成,疼痛此時方才襲上寧禹君的感官。
是很疼,有如刀在骨頭上刮一般,又如許多針在身上扎,比她平時犯病時要疼痛得多,不過寧禹君連哼也沒有哼一聲。
但是這還不算完,那破開處皮開血流,而指尖原本劃開的地方,血流也更快一些,鮮紅的血,變得青紫,艷麗之極。
夏文錦繼續移動銀針,那蝶形便從上臂處往下移,移到一寸處,再次匕首飛快落下,又是一半片蝶形。
寧禹君緊緊鎖著眉,那種疼痛那樣劇烈,那樣清晰,似乎每一點血液沾染的痛都已經順著經絡沖向腦海,又似乎每一絲肌膚破開時的斷面,鋒利清冷的凌銳,如寒冰緊貼,如炎火炙烤,那種疼,那樣敏感,那樣尖銳!
夏文錦不敢看寧禹君的臉,不用問,她也知道,很疼。
這種疼,不亞于刮骨,不亞于割肉。
可是,取出同心蝶,就是這樣的過程。
甚至,她已經簡化了許多,這種割破皮肉,不斷將蝶形逼出的過程,原本應該從更早,從前心處便要開始的,她已經盡可能地控制著,到了手臂才動刀。
纖細的手臂,一寸遠處一條刀口,一寸寸往下,到了手腕處。
夏文錦看著寧禹君連臉都白了,卻仍是不哼一聲,反倒看著指尖的傷。
夏文錦的銀針一寸寸地往下推,血雖是從寧禹君手臂處往下流,但是那些血時而青,時而紫,時而黑,時而紅,卻流了小半盆。
而她的半條手臂上面,也是傷痕處處。
夏文錦拿起刀來,在寧禹君手腕處重重一劃,這一下,比起之前只是割開皮肉要重得多了。
可這一刀下去,卻并沒有血流出來。
寧禹君腕上斷處,齊齊整整,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有白生生的須子從斷處涌出。
夏文錦緊緊地盯著,寧禹君身子不能動,手臂也不能動,她盡力側著頭。從夏文錦初見她時起,她神色一直很平靜淡定,大概只有此時,才不復平淡。
她的額頭汗水滾滾而落,當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疼的。
隨著斷口處似有脈絡蠕動,明明纖細的手腕,時而變得粗如饅頭,時而卻又細如手指,整個手腕都在變形,隨著變形,指尖的血更是嘩嘩地流。
手腕斷口處,卻仍是沒有血液流出。
看著寧禹君痛苦的神色,夏文錦心有不忍,如果黎師兄他們在,此時定要崩潰吧?
可是她是醫者,而且,最初,她就知道是這樣的局面!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半刻鐘,寧禹君整個人像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終于,斷腕處一團白色的東西滑落出來。
夏文錦眼疾手快,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個小瓶,迅速將那東西接入,然后飛快地蓋上了瓶蓋。
寧禹君也終于受不了這劇痛,暈了過去。
夏文錦輕嘆口氣,她本來不用承受這樣的痛,可她這樣選擇了。
黎皓帆師兄妹四人一直在外面等消息,他們不會輕易進來。
雖然他們心中未必就那么相信夏文錦,但寧禹君相信,他們也沒有辦法。
此時,三人圍住穆紫瑜,低聲焦急地詢問:“屋里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是開始了嗎?還是沒有開始?”
穆紫瑜也不知道,她不確定地道:“也許已經開始了!”
張歌道:“那小姑娘不是說會很疼?”
穆紫瑜看他一眼:“你什么時候聽見師父叫過疼?”如果不是無意中看見她額頭的汗和蒼白的臉色,他們甚至不知道她被病痛折磨。
路宏引性子最是急,他道:“這小姑娘到底有沒有本事?說什么最兇險最血腥,她到底有沒有把握?”
黎皓帆也看向穆紫瑜:“人是你帶來的,醫術到底怎么樣?”
穆紫瑜也不太確定,但是,她想到進這屋子時,夏文錦鎮定的臉色,又想到自己身上那些已經漸趨光滑的y肌y膚,還有她的眼神,提到師父時,她眼神之中偶爾帶著一種很復雜的滄桑之色,雖然她沒有說原由,但是穆紫瑜相信,這樣的眼神,定有心中難以言說之痛。
這與醫術本無關,可她卻愿意相信,夏文錦若不是心中確定,定然不會輕易出手。猛地點頭道:“我相信她!她一定能治好師父!”
這時,門開了,三人顧不得問穆紫瑜什么,急忙涌向門邊。
心急的張歌先往屋子里一瞄,只見師父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毫無生氣,一屋子的血腥味。
這模樣,難不成,難不成……
他眼睛頓時就紅了,猛地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掐住了夏文錦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按在門框上,目眥欲裂地道:“你殺了我師父,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