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恩備下大禮。
送老太爺一根沉香拐杖,送老夫人一柄墨玉玉如意,送玹老爺一枚價值連城的羊脂玉扳指,送瓚老爺一本珍藏的古籍,送璟老爺一把削鐵如泥的龍紋寶劍,另有彩緞十端,黃金十錠,白金十錠。
梁府眾人對他十分滿意。
廖夫人見了立刻眉開眼笑,讓人喚梁云箢出來見禮。
角落里的戚氏看著滿面春風的西寧侯,不覺心痛如絞,搖搖欲墜。
周嬤嬤聽了廖夫人的吩咐親自去繡樓請大小姐,一路上喜氣盈盈的。
正在窗前撫琴的云箢輕輕應了,又彈奏了一曲,方才起身,懶怠梳妝,直接扶著丫鬟的手去了廖夫人的正房。
她進去時先隔著屏風瞧了瞧,只見那裴承恩錦袍玉帶,相貌堂堂,氣宇軒昂,京城許多貴家子弟都比他不過。
云箢不覺霞飛雙頰,立刻掩面回房,重新對鏡理妝,再回來時已換了一副模樣。
纖腰款款,滿面嬌羞。
裴承恩抬頭看時,只見對面的女子嬌滴滴銀盆臉,纖纖玉手持著紈扇,楊柳腰肢一捻捻。
見他看過來,云箢羞澀地上前道了萬福。
裴承恩親自上前扶起梁大小姐。
廖夫人見了喜不自禁。
戚氏看著他們登對的模樣不覺白了臉。
裴承恩見了彎起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眾人歸了座,方談得三五句話,忽聞家人飛報:“端王世子來訪,二老爺已恭迎至前廳接待!”
玹老爺見眾人已見禮畢,忙起身道:“前廳已開了筵席,別讓世子久等!”又忙派人去叫三弟去前廳陪客。
眾人頓時起身移步前廳。
進得廳內,只見山水圍屏前置著花梨木夔龍紋大桌案,桌上盤堆異果奇珍,瓶插金花翠葉。白玉碟高堆麟脯,紫金壺滿貯瓊漿。進酒佳人纖細,分香侍女裊裊,又有梨園子弟,簇捧著鳳管鸞簫助興。
當時京中家家簫管,戶戶笙歌,并無宵禁。
廖夫人見眾人見禮畢,笑著吩咐大兒媳取來用繡布包著的烏木三鑲銀箸,自己則與高氏捧飯、進羹。
戚氏忍耐著身體的不適,親自取了銀箸擺到筵席上。
不一時,擺放桌席齊整,女人們便退了出去。
笑容滿面的玹老爺親自請諸位貴客上席。
眾人禮讓一番,最后圍擁著端王世子魏儀坐在首位,大老爺三老爺分坐兩旁陪侍,二老爺坐到了大老爺身旁,大爺二爺分坐裴承恩左右,陪著準姑爺。
豐城伯世子譚湘君和梁云簫坐在一處,二人笑著談論一些樂器上的話題。
眾人先是款斟漫飲,次漸談至興濃,不覺飛觥獻斝起來。
席間,端王世子親手將一支官簽遞給瓚老爺,眾人細細瞧去,只見上面鏨刻著翰林學士四個朱砂紅字。
瓚老爺雖心有疑惑,卻也明白此刻不是詢問的恰當時機,忙起身謝恩接過。
魏儀伸出手來挽住,笑道:“天子用嘉!我只是傳達,不必如此客氣。”
梁家眾人見世子魏儀溫潤謙和,反倒越發敬重了。
滿面紅光的璟老爺真心替二哥高興,能升任宰相者十之**出自翰林,沒想到二哥不僅留任京官,還升任了這么重要的官職,承蒙圣上欽賜,更添榮光,真是可喜可賀!
玹老爺臉色不太好看。
今非昔比,新朝的翰林學士比先皇年邁時的翰林學士又鍍了一層金,更何況又是新皇欽點,老二都快要與他平起平坐了!
但他很快隱去不悅,依舊談笑風生。
魏儀笑著告知梁瓚:“明日便可釘幞頭革帶,做朝祭服,月后領了文憑便可入朝為官!”
梁瓚再次起身道謝。
眾人聽了紛紛道喜!
瓚老爺始終謙遜回禮,面上絲毫不見狂色。
魏儀將一切盡收眼底。
茶水間的廖夫人聽到消息,嫉妒得咬牙切齒,因著貴客還在,只得勉強忍耐。
一旁的戚氏自見了風光出現的西寧侯,始終心緒不寧,與婆母推說身子不適,帶著佩兒匆匆出了前廳。
少頃,眾人離席移到中堂喝茶。
桌上碗碟森列,仍是滿滿的魚肉在內,不過略動了幾樣便撤了下去。
此刻走至小花園的戚氏毫無防備地被人拉至僻靜的山石后。
佩兒嚇得直哆嗦,見是前姑爺,忙捂住嘴守在一旁。
戚氏掙扎片刻才看清拉她的竟是突然而至的西寧侯裴承恩。
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此刻雙目充血,肌肉緊繃,像一只發了狂的豹子。
戚氏被嚇得不輕,又掙脫不得。
裴承恩將戚氏圍堵在角落里,深深注視她良久,方才開口。
“你怎么就認定了我一定會死在疆場?難道你不懂得富貴險中求的道理?”
戚氏此刻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能垂首矜持不語。
裴承恩顯然不想讓她回避,他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顎,逼近質問她:“我到底是為了誰身處險境!”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嘶啞。
戚氏閉上眼,落下兩行清淚。
她想到貪慕虛榮的父親現如今的懊惱與悔恨,心中更添凄苦。
裴承恩的臉上卻露出追憶的懷念,漪娘的冰肌玉膚有著柔嫩美好的觸感,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大漠孤煙冷,長河落日圓。
那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一想到她戚氏漪娘還在閨中等待他迎娶,他怎么能死!
心中那份溫熱的牽絆支撐他平安歸來!
沒想到他封侯之日聽到的竟是她早已嫁為人婦的消息!
退婚,不過是她背信棄義罷了!所有人都以為是他的不是,是他對不起她!
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還是心軟了,不忍毀了她,用沉默保全了她的名聲。
想到這里,裴承恩不再憐惜她,用力抬起她的下顎。
戚氏被迫抬起頭望向他的俊顏,這張刻在心底的俊顏依舊未變。
古銅色的肌膚,俊臉棱角分明,冷眸幽暗深邃,整個人顯得狂野不拘……
淚模糊了視線,她想掰開他強而有力的大手,卻是徒勞。
可這里是梁府,她此時已是這府里的大奶奶,人多口雜,若被人看到指不定說出什么傷人的話來。
戚氏急了,她顫聲道:“侯爺,請自重!”
裴承恩看著她楚楚堪憐的模樣,慢慢露出嘲諷的笑容。
戚氏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昔日深愛她的男人用嘲諷不屑的目光看著她,頓時如萬箭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