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里，廖夫人正捏著一沓用素箋寫就的嫁妝單子出神。
來升家的進來稟道：“太太，鋪子上的掌柜又來催了，究竟是訂做翠玉座屏還是挑選紫檀插瓶，您倒是拿個主意。”
周嬤嬤聞聲老眼一花，那來升家的已一陣風似得到了跟前：“誒呦！我的好太太，這可不是一月兩月就能完工的，您可別因著這些個小事耽擱了大小姐的婚事。”
廖夫人回過神來，手指點著桌面斟酌道：“箢姐兒新婚必定要去老侯爺府上住個一年半載，作為宗婦怎么著也要將宗親認全了，可到時候住進去容易，搬出來卻難，那邊又有個得寵的繼婆婆，萬不能讓人小瞧了我兒。”
“你們說呢？”廖夫人抬頭問身邊的周嬤嬤和來升家的。
周嬤嬤剛張口，來升家的已搶著道：“咱們家大小姐出嫁，那當然是要預備最好的。”
周嬤嬤冷眼看著來升家的，不疾不徐道：“公中的銀兩已經所剩無幾，咱們私賬上還有八萬兩銀子。大小姐的嫁妝除了家什、首飾、田莊、地畝之外還有別的一些用度沒有置辦，且公中銀兩也不能一直空著，眼看著就要到了發例銀的日子，府里已經快周轉不靈了，太太還是要三思的好。”
相比較來升家的急躁，周嬤嬤的語氣就顯得平靜的多，她用委婉的方式勸說著廖夫人，但看起來作用并不大。
她們太太本就心氣高，禁不住又有這么一幫子人為了一己私欲整日賣力攛掇，照太太這么置辦下去，這八萬兩沒得也快。
太太又不只大小姐一個女兒，過一兩年還要為四小姐預備嫁妝，其余房頭上的先不說，兩位小姐上頭可是還有兩位心明眼亮的嫂嫂在，正房的一舉一動哪里瞞得過，更何況如今府里還有一位比老太太難纏的姑太太虎視眈眈的盯著呢。
來升家的見廖夫人沉吟不語，忙陪笑道：“咱們府上的老太太一直念叨各房開銷太大，何不就順著老太太的意思削減一些日常用度，例如各房小廚房采買的銀子，那可都是歸在各房自己手里，每月白花花的銀子流出去響都沒聽到一聲，就這一項老太太已經不滿許久了。”
周嬤嬤聽她如此說，便已猜著幾分來意。
大廚房的采買本就歸她男人管，這媳婦子怕是早就籌劃上了，今日算是被她逮到機會，豈會輕易罷休！
廖夫人定了定神，與周嬤嬤道：“遣人去看看老太太現在是在園子聽戲，還是在上房打牌。”
自打姑太太來了，每日不是陪著老太太聽戲就是陪著打牌，母女倆逍遙自在的很。
來升家的聽了忍不住露出喜色。
周嬤嬤見今日果又被這媳婦子攛掇成了，嘆了口氣，只得答應一聲遣人去了，片刻后回話說老太太正與姑太太在上房吃茶說話。
廖夫人聽了，立刻換身衣裳帶著人去了上房。
上房里，梁老夫人和姑太太梁氏坐的極近，也不知母女倆又在說什么私房話。
梁氏見廖夫人進來，起身服了服，冷聲冷氣道：“大嫂好忙，多日不見，大丫頭的嫁妝可置辦妥當了不曾？”
廖夫人聞言眉心一跳，面上依舊笑容滿面：“大妹妹說得哪里話，這兩日忙著在外書房整置席面，怠慢了大妹妹還請見諒。”
梁氏聽了頓時變了臉色。這兩日她們家老爺日日與廖舅爺喝得醉醺醺回來，看他那志得意滿，春風得意的嘴臉，定是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惹人笑話。
梁老夫人半瞇著眼睛開口：“嫁妝什么時候置辦得了單子拿來我瞧瞧。”又囑咐她：“別竟緊著大丫頭，也多為四丫頭、五丫頭想想。”
廖夫人目光微閃恭聲應是。
梁氏聽了，靜靜吃茶，便不再言語。她如今可是在大嫂子手里討生活，也不好太過于咄咄逼人，點到為止。
梁老夫人睜眼看向廖氏：“你這個時辰來有什么話說？”
廖夫人就勢向梁老夫人稟報：“如今府中事物冗雜已經入不敷出，各房各院的小廚房開銷實在太大……”
梁老夫人當即道：“那就撤了，日后每餐都由大廚房整置，也免了許多瑣碎。”老夫人說著翻了翻榻幾上的黃歷：“今日正是臘月頭一日，就從今日開始實施罷！”
廖夫人露出笑容：“是，兒媳這就派人通知各房。”
二房里，眼看著采苓送走廖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碧玉。
云箏便忍不住對顧夫人道：“大廚房一直是大伯母的人在掌管，平白讓她們得了油水不說。三嬸母正在孕期，三房自是不能撤的。大廚房本就對大房予取予求，合著苦的只有我們這一房。”
顧夫人放下手中的活計，憂慮道：“我們還好說，主要是你哥哥妹妹。春闈臨近你三哥最近一直在讀夜書，宵夜是務必要精心準備的，突然轉到大廚房會有諸多不便。你妹妹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那些小食也沒辦法時常預備了。這兩項若日日央煩她們，沒得讓人說嘴。”
云筠回到家中，先來正房見顧夫人，不想正看到母親和二姐姐憂心忡忡的樣子。
“母親你們在說什么？”云筠進屋笑道。
正惦記女兒的顧夫人見云筠受了傷的臉頰，唬了一跳，忙迎上前顫聲道：“筠兒，你這臉是怎么了？”
云筠上前挽住母親的手，輕描淡寫的笑道：“沒什么，不小心刮的，王妃娘娘已給女兒敷了上好的傷藥，不會留下疤痕的，母親和二姐姐不要擔心。”
“母親就不該同意她去。”云箏上前仔仔細細打量了半晌，手指點著她的額頭，嗔怪道：“臉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情樂呢！萬一落下疤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顧夫人摟著女兒，心里也在暗暗后悔。
這時有小丫鬟跑進來稟道：“夫人，王妃娘娘身邊的弘嬤嬤來了，原是要來咱們房的，誰知半路上卻被姑太太截住，直接請去了老夫人的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