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定國公府時,顧君寧不僅背了一堆人情債,手里還被塞了個湯婆子。
韓徹見她衣衫單薄,雙手凍得發紫,就命丫鬟灌了個湯婆子給她抱著。
顧君寧不敢接,可憐兮兮地望著韓徹。
他冷笑道:“這個,不記在賬里。”
“哦。”
她這才從善如流地抱緊湯婆子。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
當天,顧叔陵從學塾回來,聞西舟恰好同他一起回家做客。
顧君寧趁機找他商量補藥的事。
她將村中匱乏的藥材點清,算好用量,早已整理成冊。
聞西舟被她請到書房。
顧叔陵也跟了過來。
她把村子里的情況同兩人說了,拿出冊子指給聞西舟看,想從聞家買些藥材。
買藥的錢,自然用的是村民自發湊的診金。
聞西舟在心里盤算片刻,同意盡快命京城里的幾家分號分揀藥材送過去。
不僅如此,他還做主降了大半價錢。
兩人很快把事情敲定。
顧叔陵默默聽著,目光溫柔地看著妹妹。
聞西舟低頭想了想,又看向顧君寧。
“配蛇藥通常需要數十種藥材,就算藥材齊備,一時之間怕是難以配出那么大的藥量。”
“我家庫房應該還有不少配好的蛇藥,應該足夠村中這幾日應急。”
顧君寧愣道:“聞郎君的意思是?”
他笑了起來,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風。
“我回家盤點庫存,后日親自送蛇藥過去,到時候還請妹妹相陪,好向村民們有個交代。”
顧君寧心中一喜,沒在意稱謂的變化。
她連連點頭,和聞西舟商量剩下的細節。
顧叔陵拉下臉,悶聲道:“她又不是……”
“她又不是沒哥哥。”
聞西舟搶在他前面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顧君寧哭笑不得。
“決明,你我情同手足,我叫寧寧一聲‘妹妹’又有何妨呢?”
顧叔陵嚯地站起身,把手里的書往他身上一扔,不滿道:“不是說好來我家溫書的嗎?走,溫書去。”
“欸,別拽我啊,這里不就是書房嗎……”
兩人推拉間,顧君寧趕緊溜了出去。
藥材的事算是解決了。
她早已請村中長者去鄰村走動,把消息散布出去。
等藥材送到后,他們再把多余的蛇藥分給鄰近的村子。
這樣一來,讓幾個村子的青壯年輪流巡邏,一旦在村子附近發現放蛇的人便立刻示警。
如此,她就只需等韓徹的消息了。
不到半日,韓徹手下的人便來找她,告訴她,他們已經找到人了。
韓徹命人將鶴溪真人軟禁在慈云寺后院的廂房里。
那人轉告顧君寧,明日韓府會派馬車來接她。
她長松一口氣,送走來人,轉身就去后院找馮氏。
馮氏正在廚房里忙活,見她來了,隨手在衣擺上揩了揩,招呼她道:“炤臺邊灰大,煙子熏,三娘你別往這邊來。”
顧君寧探進腦袋,笑瞇瞇地伸出手。
“嬸娘,我想要些面粉,還有紅棗陳皮什么的。”
她不顧馮氏驚愕,端著東西回房忙活起來。
第二天。
韓徹親自過來接她,她坐進馬車,懷里緊緊揣著一枚紙包。
顧君寧有點不安。
“韓郎君怎么親自來了?”
韓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閉目假寐,冷淡道:“來看戲的。”
她被噎了一下,識趣地閉上嘴。
馬車朝著慈云寺的方向駛去。
昨夜,陳鯉珠夢到亡母,亡母言笑晏晏,音容依舊。
但她還沒追上母親,夢境一轉,又在夢中去了世外仙山。
青松白鶴,流水飛泉。
夢中,白衣翩躚的仙人御風而來。
他在云端,朝她遙遙微笑。
她的心頓時砰砰直跳,只想看得更真切些,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被丫鬟喚醒了。
因這個夢的緣故,陳鯉珠一大早就求陳國舅,想去慈云寺為亡母上香。
陳國舅對這個女兒百依百順,當即派人駕車送縣主出門。
給亡母上過香后,陳鯉珠由丫鬟陪著去了禪院。
兩人邊走邊聊,不由得聊起昨晚的夢境。
“我娘親以前常說,世上的男子多是濁物,滿眼權色,利益熏心,不知所謂。”
丫鬟聽不懂,笑道:“縣主金枝玉葉,尋常男兒哪入得了主子的眼?”
“唉,我家中叔伯兄弟便不提了。”
“京城那些世家子弟,又有幾個好的?”
陳鯉珠頓了頓,面色微慍,強調道:“尤其是那個龍八公子,仗勢凌人,自以為是……”
“縣主?”
丫鬟趕緊提醒她慎言。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清白無垢的仙人呢?”
夢中的白衣謫仙,怕是終生再難相見。
突然,她聽到丫鬟驚呼一聲。
“誰?是、是人是鬼!”
陳鯉珠一驚,循著丫鬟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院墻邊那棵巨大的羅漢松上,隱約露出一角翩躚的白衣。
她忙向前奔了幾步,仰起臉看向樹上的人。
墨綠的枝葉間,那人白衣翩翩,身形如鶴,道骨仙風。
“你……”
陳鯉珠心中一動,驀地想起夢中的仙人。
她頓時雙頰飛紅,疑在夢中。
他雙目半合,頭頂束著高高的發冠,幾縷青絲錯落地垂在臉側。
風一吹,他的白衣被吹得鼓鼓的,像是隨時都可能乘風而去的白鶴。
陳鯉珠呆呆地看著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原來,真的有這樣的男人……
“他在那!”
陳鯉珠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來。
一回頭,只見顧君寧跑進來,身后跟著定國公府的十三公子。
韓徹像看猴似的,漫不經心地掃了樹上的人一眼。
“無妨,寺外全是我的人。”
陳鯉珠心下大奇,跑過去拉住顧君寧,喜道:“顧姐姐,你怎么來了?”
顧君寧朝羅漢松那邊努努嘴。
“找他。”
陳鯉珠回頭看去,那位謫仙的身形明顯地晃了幾晃。
“姐姐認識他?”
顧君寧點點頭,往那邊走去。
樹上的謫仙慌得像貓似的雙手抱樹。
陳鯉珠心里的粉紅色泡泡“啪嘰”破了一個。
但她還是心懷期待,緊緊盯著那抹白色的身影。
顧君寧等得不耐煩了,冷笑道:“神棍,還不快點下來?”
神棍?
陳鯉珠感到一陣眩暈,仿佛后腦勺被人敲了一棍子。
那人不好意思地放開樹,哭喪著臉,訕訕道:“是是,姑奶奶,我這就下來。”
徹底幻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