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明崖老人竟將杜衡杜大夫留給她。
杜衡今年三十出頭,跟著明崖老人學醫已有將近二十個年頭。
他為人耿介善良,性情溫和,醫術高明,在江南已有不小的名氣。
這次他護送師父進京,但明崖老人離開時,他并未隨師父一道回江南。
“師父說,他能教我的不多了,剩下的,我只能從顧家學了。”
因恩師的吩咐,杜衡對顧君寧誠摯尊敬,并未因她是小輩或是女子而看輕她。
“顧娘子若是不嫌棄在下愚笨,便收我當個坐診大夫,與娘子輪流在濟世堂坐診,如何?”
這番話,恰合顧君寧的心意。
靠她一個人坐診,全年無休無止,定然頗為不易。
如今有個杜衡肯幫她,不止她日后輕松不少,濟世堂的名氣也更響亮了。
很快,濟世堂開業。
聞西舟動用自家關系為她保駕護航。
開業當日,陳鯉珠和李小姐等都差人送來賀禮。
顧二爺請了舞龍舞獅的,吹拉彈唱的,斗雞耍猴的,圍觀的人群將整個東市擠得水泄不通。
定國公府也派人前來相賀。
還有之前受過顧君寧恩惠的病患,紛紛上門祝賀,一時間聲勢極為浩大。
顧君寧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不斷與前來祝賀的人寒暄致謝。
聞西舟站在她身邊,溫潤謙和地笑著,一一替她還禮。
因他的緣故,京城不少醫館都遣人過來,或真情或假意地客套一番。
顧君寧應接不暇,隱約記得定國公府的人來過,但她想不起那人相貌,也不記得可曾見到韓徹。
今日太過忙碌,她放眼望去,盡是密密匝匝的人群。
韓徹,應該不會親自來吧?
她無暇細想,忙于應付,心中這些微波瀾很快就散去了。
人群中,不少人都注意到顧君寧身邊立著的那位,赫然便是聞家少主。
聞家是京城最大的藥商,掌握著大半醫館的供藥源。
傳說聞家富可敵國,而聞西舟正是聞家獨子,將來定是要繼承這份家業的。
有人不禁嘀咕道:“這聞家以后,肯定是聞小郎君說了算,有他悉心關照,顧家在京城定然吃得開。”
“我還以為顧家的氣運早就盡了,沒想到顧家這小娘子,竟然能得聞家郎君青睞,嘖。”
韓徹聽到這些話,心中掀起一陣不悅。
以顧君寧的醫術人品,又何須依靠區區聞家替她撐腰?
說這些話的人,未免太小看她了。
接著,他又聽到有人戲謔道:“人家顧娘子生的這般美,雖說人瘦了點,但看著柔柔弱弱的,招人疼得很,聞郎君怕是就喜歡這樣的。”
“也是,聞郎君高大俊美,顧娘子花容月貌,你看看,好一對璧人。”
旁邊好幾人點頭附和,紛紛夸這二人般配。
韓徹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了。
遠處,顧君寧唇角含笑,落落大方,姿態自信獨立。
但她身邊那個男人,礙眼得很。
韓府下人過來回報說:“十三郎君,賀禮都送過去了。”
他點點頭,轉身消失在人海中。
濟世堂開業后,每日上門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其中,不少人都是沖著“宮廷供奉”的牌匾和杜衡的名氣來的。
杜衡天生的好脾氣,看著慈眉善目,斯文誠懇,往那里一坐便是個活招牌。
他操著口略顯生硬的洛下正音,夾雜著些許吳儂軟語的腔調。
辛夷和忍冬性子頑皮,偶爾還會學他的口音玩鬧。
雖然被顧君寧及時阻止,但杜衡聽了,絲毫不放在心上,笑呵呵地和他們說笑。
病人一進來,便率先找杜衡看病。
不論什么病癥,杜衡都要找顧君寧商量診斷結果。
久而久之,病人都知道,那個小娘子說了算。
杜衡有意提攜后輩,顧君寧心知肚明,對他頗為信任感激。
兩人空閑時,經常切磋醫術,探討藥方,自覺棋逢對手,皆感興奮,醫術也時有長進。
許是明崖老人暗示過,杜衡時不時將這五十年來的醫術進展說給她聽。
顧君寧勤奮好學,天賦極高,從杜衡那里學了不少東西。
杜衡時常感慨,他師父經常嫌他笨,不能傳承衣缽,若是明崖老人能收顧君寧為徒,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她只好訕訕地笑笑。
原來和徒弟亂開玩笑的毛病,她前世的徒弟也學了個七八成去。
沒過幾日,顧叔陵科考結束歸家。
馮氏看他似是瘦了,心疼得不輕,舍了大把銅錢,從集市上買回兩刀豬肉,拎了雞鴨魚蝦,非要好好做幾頓飯給他補補。
顧二爺圍著侄子問東問西,一個勁地問他考題難不難。
顧君寧嫌二叔聒噪,找了個由頭將他打發走。
兄妹倆剛坐著說了會兒話,聞西舟便帶著幾個下人登門拜訪來了。
他命人從京城最好的酒樓叫了菜,趁熱送到顧家,還帶了好幾壇名貴的好酒。
“決明天資聰穎,才華橫溢,顏老夫子都說你定能高中。”
“等放榜之日,上門道賀的人,還不把顧家的門檻都踏平了,哪里還輪得到我找你喝酒?”
聞西舟笑瞇瞇地遞上酒杯,“來,你我同窗多年,我預祝你金榜題名,今晚不醉不歸。”
馮氏正在廚房忙活,聽了動靜,趕緊在衣擺上擦擦手,忙里忙外地接應起來。
顧叔陵本不欲如此鋪張,但不愿傷了同窗好友情面,只好向他道謝,先行拉他入席。
顧二爺最好熱鬧,見了如此好事,自己便樂顛顛地來了。
幾杯酒下肚,顧二爺興致高漲,嚷嚷著讓馮氏再做幾個下酒菜來。
他非要擺足了主人家的氣勢。
馮氏一迭聲地應了,忙轉身往廚房里鉆。
顧君寧不喜歡酒桌上的應酬,便借口給馮氏搭把手,也跟著進了廚房。
兩人殺雞剖魚,各自忙活。
正在這時,顧叔陵進來幫忙,無奈道:“二叔喝高了,我勸不住,只好先讓靈均陪他。”
他酒量極差,抿了兩口便覺得不適,便鉆進廚房躲上一躲。
馮氏拗不過他,只好將兄妹倆趕到一邊,讓他倆只管擇菜聊天。
這廂,顧二爺喝得臉紅脖子粗,高聲和聞西舟說笑,什么葷的素的都往外說。
他越看這小郎君越覺得順眼,只差沒當場拉人家當個異姓兄弟。
聞西舟笑道:“不瞞二叔,晚輩恰好有事想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