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過錦衣郎

第六十四章.伸手攬月

為抗擊新冠疫情犧牲烈士和逝世同胞悼念[蠟燭]

這位“樂平王”是當今圣上的同母胞弟,比圣上小十一歲。

皇帝登基時他不過八歲,又非常受到兄長寵愛,于是被留在宮中教養,遲遲沒有外出辟府,自然遑論遠赴藩地。

從前的墨煙不喜歡跟隨莫遲雨進宮,因此從未認識這位樂平王。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她竭盡所能跟隨莫遲雨左右,故而曾在宮墻內望見過樂平王幾回,倒是絕沒有想到自己不知怎么也在他面前混了個眼熟。

這便是與從前截然不同的又一處了。

“讓王爺見笑。”墨煙深深低頭,“我雖是……但平素喜愛攬月樓的樂音,于是得空了便會過來喝上兩杯,為姑娘們捧個薄場。”

“哦?”

王爺笑了笑,也沒挪開步子,相反,還朝前走來,靠在了墨煙中意的窗臺上。風一吹,飄來濃濃的熏香氣味,酒味倒是淡。

“說到樂音嘛,那這攬月樓里肯定是月蟾第一,扶柳第二。”

“不見得。”未加留意,她說出了心里話,“月蟾姑娘演奏技巧無兩,但稍稍欠缺情趣。扶柳姑娘則是才情兼備,故而奏樂也別有韻味。”

“這自然是你的個人之見。”王爺笑道。

“哪里,”她一邊再把頭往下低,一邊卻忍不住反駁,“拜倒在扶柳姑娘裙下的人里頭,總該有一半兒不僅僅只為了姿色。”

樂平王似乎若有所思。

“看來你在這攬月樓里也是最中意扶柳?”

墨煙仍記得當初是樂平王興致大起,把扶柳娶進家門。

不過這時候,樂平王似乎還沒有正式在宮外置府——墨煙計算一下,知道應當是工部奉命修建的王府尚未落成。

等到他辟府后,隨即便豢養起大批姬妾,整日歌舞游樂,而扶柳也被買下做了他的一房妾室。顯然扶柳在他眼里不過是更加貌美,從而價格更高的珍稀玩物而已。

“我聽說扶柳姑娘是拜了花夫人做親娘的,未來要接管這攬月樓。如此一來,早日在她面前多奉承幾句,以后不就可以念在我是舊客的份兒上,給我多添幾杯好酒嗎?”墨煙佯做認真思量,然后奉承道,“畢竟我可不是王爺您這樣的貴人,通身也沒什么討姑娘歡心的東西。”

墨煙說這話,本意是自己沒錢沒權。

可是一看對方的眼神,知道他有所誤會了。

樂平王上下打量她,笑著說:“你么,可能是有些難討姑娘歡心。不過‘千金可買真情意’!這樣吧,你若真的缺銀子用,不如來找我,我樂意給你花錢——哎喲,你的臉怎么受傷了?不過不要緊——你說說,一次要幾兩?”

饒是墨煙這樣見慣風雨,也不由得漲紅了臉。

宮里頭專門糾纏漂亮新人的老太監多得很,京城權貴里喜好南風之人也數不勝數,可墨煙因為是莫遲雨近侍的緣故,還從沒有被人這般直白地輕薄過。

她張了張嘴正欲反駁,余光忽然看到窗外街上行過一隊身著大紅色衣袍的錦衣衛。

她轉過頭看去,看到了正在巡街的白啟鳴。

有那么一刻她什么都忘了,只是怔怔地望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怎么,你看到認識的人了?”樂平王朝下望了幾眼。

這樂平王說話雖然不規矩,可聲音倒是溫溫柔柔的,像月亮映在起霧的湖面上,故而讓人覺得沒什么架子。

墨煙回過神,搖搖頭。

“承蒙王爺厚愛。在下先行告退。”她俯身行禮,意圖撤退。

顯然,就算她真想動點心思讓樂平王“放過”扶柳,也不是今天可以做得到的。

然而樂平王裝作不懂她的回絕:“等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本王是你這樣隨意敷衍就能應付了事的嗎?”

墨煙的笑有些掛不住了,她生硬地答道:“不瞞王爺說,我生是莫廠公的人死是莫廠公的鬼,其他事一概不曾考慮過。”

她這話說得不假——父為子綱,仆忠其主。

不過樂平王肯定又會照著別的方向理解。果然,他愣了愣,緩緩瞪大眼睛。

在這時,扶柳的聲音響了起來,及時打破僵持。

“哎呀!小王爺您原來還沒有走?”扶柳裊裊婷婷地走過來,沖二人道了福,接著便倚到樂平王身邊,兩條柳枝似的玉臂摟住他的腰。她盡管做著如此妖媚之事,臉上卻依然不乏清冷神色,“您既然沒事,怎么不去我房間里坐坐?奴家新得了一對緬鈴,還想請您品鑒品鑒。”

樂平王笑起來,屈指刮她的臉:“那玩意兒有什么可‘品鑒’的,我呀就喜歡干干凈凈的身子,一寸寸看過去就是畫,何必白添那些多余東西。”

“那可不一定,”扶柳一邊笑一邊攬著樂平王往自己房間走,“緬鈴可是好東西。哪怕不弄進去,光是搖一搖也好聽得很。”

扶柳扭頭給墨煙一個眼色。

墨煙明白她的意思,便離開了。

其實對于這一天發生的事,墨煙一直記得很清楚。雖說細節不可能記著,但戶部即將遭殃之事牢牢印在她腦海中。

——這可以說是一切的開始。是一盤大棋的棋眼之一。

而且……

這也是她遇到白啟鳴的第一天。

白啟鳴,劍眉星目的俊朗青年,以身殉國的大奣子民,小善為之小惡不為,終身心志不改;風度翩翩,文質彬彬,是真正的君子,是那樣好的一個人。

啊啊,她的夫……

她告訴自己:不是了。已經不是了。

也不會再是了。

從前雖說是陰差陽錯鑄就姻緣,卻也是陰差陽錯地害了人。

若不是因為墨煙與白啟鳴親近,次輔楊維祥不會針對白問清的故往不放;若不是墨煙要與白啟鳴成婚,他不必在南京斷送前程抱憾終身,更不會死在南京城墻腳下,泯然眾人。她是用白啟鳴父親的死換來了做白啟鳴妻子的資格,又用白啟鳴的前程和性命換來了短短四年的悠閑快樂。仔細回想因果,這是何等可怕可惡可笑的事。

這些是白啟鳴死后,墨煙渾渾噩噩之間想通的:

那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偶然,都不是她有心。

因此——這不就證明了這正是她的“命”嗎?

她是孤辰寡宿,白虎兇煞。注定會克死自己的至親之人。

是的,她想爭她想抗。可她不能用白啟鳴的命再去試。

而且墨煙很清楚,她不可能還是從前的她,如果說以前的她懵懵懂懂尚算無辜,如今卻已不再如此。可白啟鳴卻還是從前的白啟鳴,朝聞熙光,美好而明亮。

既然如此,她會學著“一別兩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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