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過錦衣郎

第一百零九章.隔霧觀景

白啟騫從前任金吾衛千戶的時候,與妻子搬到金吾衛衙門附近,租了小院。

現在調任錦衣衛,住處倒顯得遠了。

不過,白啟鳴并不討厭每次花些時間走路去找大哥。

他喜歡沿著街道朝前走,喜歡最終會有一個目的地的感覺。

“這么晚來找我,可是爹娘出了什么事?”

“啊不不,沒有。不是那么嚴重的事。”

“那是怎么了,”白啟越奇怪道,“既不是急事,卻不能明天上值后在衙門說的?”

白啟越家是請了兩個仆人的。

不過大嫂還是親自端來茶水。

大嫂是個溫文爾雅、纖細嬌柔的女人,她的祖父曾是翰林,一家都是讀書人。她偶爾來白家住上一陣子,會給人以帶來了一陣新風般的愉快感受;但恐怕若是住的久了,彼此都會不適應對方的脾性。

大嫂送完茶,便到隔壁去了。

于是白啟鳴開始說起傍晚的事。

“我們還是,先不說爹爹到底是不是真的會被置于險境……”白啟越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今夜便能思量出清晰結果的,因此他決定先挑揀出一件更加適宜商談的事,“眼下我還是很好奇,那位墨煙公公的想法。”

“大哥,你與墨煙公公往來多么?”

“怎么會多?”白啟越覷了弟弟一眼,有些不解,“說來,也就只是上回去拜見莫廠公的時候見到過。當然,我也留心了他的樣子。也就是路上遇到,不至于認出來的程度吧。”

“我倒是因為去了樂平王府的緣故,與墨煙公公算是有些熟絡起來了。他年紀不大,大概才十五六歲吧——挺有些貪玩的孩子氣呢。感覺上,和尋常人家的少年郎沒什么太大不同。”

“若真如此才奇怪。”

“為什么?”

“從小被割了命根子送進宮里的人,受得折磨可不一般,又怎么會與尋常人一樣?”

“可,那也不一定的嘛。依我看,普通人和普通人的差別,不會比普通男人和宦官之間的差別小。”

白啟越聽著覺得有些好笑,但隨即稍微明白過來。

“看來,你挺看好那位墨煙公公的?”他正色問道,“依你看,他是可信的人?”

“我覺得他的心眼不壞。”

“何以見得?”

“嗯……樂平王養的小狗特別親近他。我還看到他抽空就去喂野貓和麻雀。樂平王讓我們陪著玩那些游戲的時候,我不慎扭到腳,墨煙公公立刻就發現了。”

“哈哈哈,那倒還真是。至少,他拿出了意圖親近你的誠意來。”

白啟鳴又仔細想了想,說道:“話又說回來,或許確實如他所言,莫廠公是有意拉攏大哥的。”

白啟越嘆了口氣:“莫廠公有心提拔,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欲黨附。若他只是想要有個適宜時可供差遣、禮尚往來的助手,我不是不愿意幫忙……但若他是想要讓我唯他是從,我大約是辦不到的。眼下,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對。”白啟鳴的心情稍許平靜下來,他端起茶抿了一口,“不論怎么說,大哥還是想辦法與督查院、大理寺或者刑部那邊的官爺牽上點關系才好。若是爹爹真的被人找麻煩,我們還是應該早些弄清楚。”

白啟越點點頭。

“既然你有心與墨煙公公結交,那你也多留些神。”

“知道了,大哥。”

白啟越若有所思:“如果他是第二個莫遲雨……”

“聽那位墨煙公公的意思,好像他并不是莫遲雨培養的接班人。”

“人家那是在你面前自謙的吧?”白啟越笑道,“這種事你可別光聽人家說就當真。”

“啊?”

“你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然后琢磨琢磨。好,這就當是吩咐給你的額外任務了,年底我來查你。”白啟越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

莫遲雨已經念畢晚經,到暖閣玩棋了。

墨煙進去前,剛巧亥星的檔頭從里面出來。

據她所知,戌亥二星的探子通常都不在京城,暗尋的是各地消息。

她向莫遲雨行了禮,開口想問問亥星檔頭夜里來是所謂何事。

不過莫遲雨率先開了口:“王小燕說你今兒回來后又出去了,是去什么地方?”

他的語氣稀松平常,只不過是慣例性的隨口一問。

但墨煙稍微有些心虛和緊張。

她走過去,她榻旁坐下:“我去找了白啟鳴。”

“白聞道的弟弟。你找他做什么。”

墨煙眨了眨眼,決定撒個嬌:“我還以為,督主是希望我和他結交的。”

莫遲雨把視線從棋盤上移開,看向她。

他吃她這一套,但要分時候。

顯然,今天不是“合適”的時候。

他冷笑一聲:“你這話里可是有怪我的意思。”

既然把話說得這么清楚,墨煙也只好說出心里話:“墨煙覺得心里不舒服。”

莫遲雨放下棋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墨煙在莫遲雨的直視下,垂目望著榻桌的矮腳:“督主擔心墨煙會壞事,那就該教訓墨煙。而不是把墨煙隨便支開去。督主擔心樂平王會和裕平王有什么牽連,那您也該告訴我,讓我去留心。可您卻拜托白僉事。”

“你敢說你一點兒都不怨我?你什么都不問?”

“墨煙不問。”

莫遲雨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問:“那樂平王呢,你不喜歡他嗎?”

“他是墨煙的堂哥,墨煙覺得自己喜歡他。既是血親,沒有不喜歡的道理。”

“有點兒親緣就該喜歡?這世上若是人人都像你,早就天下安泰、夜不閉戶了。”莫遲雨譏諷道。

“小燕哥哥經常說我太老實。墨煙想,自己大概就是一根筋吧。”

“你喜歡他,難道不是因為他很像裕平王?”

墨煙頓了頓,回答:“不過都是皇帝的胞弟而已。并不像。”

莫遲雨停下來一會兒,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轉而道:“反正你也喜歡。既然這樣,去樂平王府陪他玩一個月,想來沒有虧待你。”

墨煙想讓話題回到先前在談的方向上。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自己和齊環宇的往來是“私事”,是她希望能自己處理的事。

“督主,其實墨煙今天去找白啟鳴,是想打聽打聽白侍郎、白僉事的心思。墨煙有一個猜測。”

“說說。”

“墨煙覺得,您很欣賞白侍郎和他的孩子,有意想要與白僉事結交。所以,您應當也不會介意我與白校尉、白僉事往來。”

“這倒是沒錯。”

“督主不愿意讓人覺得您故意操控錦衣衛。但您也需要朋友。像白僉事那樣,表面上論起關系來與您略有嫌隙,實則早年有所往來的人,就很合適。墨煙猜測,比起一個庸庸碌碌、唯命是從的錦衣衛指揮使,您更希望的是指揮使在圣上面前表現得秉公辦事、沒有二心,而他底下真正干活的人則與您親近。”

莫遲雨朝后靠了靠,看著她笑道:“你是不是去向王小燕討教過了?”

“才沒有!”墨煙睜大眼,“小燕哥哥從來不和我講這些。盡把我當小孩子。”

“那你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莫遲雨顯然不是很相信。

“其實……其實墨煙也不是光從白家這兒想出來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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