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乃受害者之一,是宋添的妹妹。那人剛剛踢了我一腳。還有那個高個子,他出言不遜罵的便是我。”
養媳這個身份阿繡還有些說不出口,她叫宋添一聲哥,便當自己是他的妹妹了。
不過她的話剛剛落下,便有人偷笑,小聲向夫子解釋:“這是宋添他娘帶回家的養媳。”
村里人帶回一個養媳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可養媳是宋添的,那就讓人覺得很有故事了。
其實當大家第一次看見阿繡,對于宋添,他們還是羨慕居多。
小姑娘說話條理清晰,一點都不好打發。
胡夫子冷哼皺眉:“就算出言不遜,這也不是動手的理由。同在一處求學多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同窗之情?”
剛剛還有一點公事公辦的樣子,此時倒偏向彭鐵柱那三人身去了。
跪在屋檐下的三個家伙很得意,嘴角微微翹起,冷笑藏都藏不住。
如果今天坐這里的是陳夫子,倒是有可能公事公辦,可換作胡夫子,自然是向著自己長學班的門生。加之胡夫子本就不喜宋添這個惹事精,看見自己的學生被咬肯定要訓斥一番。
如果宋添將事情認下,再賠個不是,這事情也就過了。
誰又想那兩個小孩兒都是硬骨頭。
阿繡的氣越來越濃。
“先生,言過傷人。同窗幾載,若不是他們……”
幾個家伙說出那么惡毒的話,自然是該打的,可要讓她將那些話再復一遍,阿繡又有些說不出口。
也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宋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走。”
他就這么拉著人,頭也不回地踏出青石門檻。
阿繡一個踉蹌,慌忙之中只能將掉在地上的東西拎了起來。
胡夫子看見兩個小孩不管不顧地就這么離開,氣得直接站了起來。
“宋添,太放肆了,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師?”
宋添充耳不聞,腳步匆匆。
他們再留下有何意義,讓人看了熱鬧還得惡心自己。
宋添知道胡夫子不待見他,剛剛那些話他也不是聽不出來那人想做何打算,反正這些事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無非囫圇了事,再趁機訓斥他一番。
如果是別的事,宋添會據理力爭,但是今日,他并不想將身邊的人推出去讓人議論。
圍觀的人群被沖散,大家看見宋添走了,唏噓幾句,也各自拎著物什回家,再不走一會天都要黑了。
“先生,宋添他太過分了。”
咬了他們就跑,一會回到家要怎么交待啊,少不得要吃娘兒老子一頓竹條子。
“沒出息的東西,活該。”
胡夫子可沒心情管這三個家伙,他自己還慪著氣呢。
“先生熄怒。”
宋虹上前,很恭敬地躬身道:“今日之事我代宋添向先生跟幾位仁兄先賠個不是。三弟自傲,向來隨意慣了,還請先生跟彭兄勿怪。此事待我歸家,會告知伯父伯母,讓他們多多管教。”
宋虹這番話說得彬彬有禮,有長兄的姿態,也有做為學生的尊卑。
拋開他話里的內容不談,這個態度就讓人舒服。
胡夫子拈了拈已經花白的胡須,對宋虹點頭道:“此事不能就這么做罷,你且回家去告知你伯父,讓他來私塾一趟。”
這是要請家長了,宋虹目光閃了閃,躬身道:“先生放心,我定轉達。”
鬧劇落幕,不多會私塾的學生便走得七七八八。
宋康頭上頂著他的木板子,身披厚蓑衣,跟在堂哥堂姐們身后。
“大哥,先前是那幾個家伙先挑事,不然三哥怎么會動手。”
在私塾請父母可是大罪,宋康就算是第一天來,也知道只有頑劣過頭,夫子管教不了,才會叫請爹娘。
這事兒別說到時三哥會挨訓,傳出去也不好聽。
宋康還是個十足十的小孩子,本性不壞,肯會幫自家人。
宋虹回頭看了眼他略帶天真的臉,淺笑道:“康哥兒,你剛進學有些道理還不明白,為人學子,不管什么原由,都不能不尊師重道。”
“啊?”
宋康確實不太懂這些,想想今天打架的事要是給家里知道了,三嬸估計還沒什么,爺跟奶特定要生氣了。
那廂,宋添帶著阿繡已經翻過前面的河溝走出老遠。
出了校舍的院門,他便將手上的人放開了,一個人背著書簍負氣而走,根本沒有管跟在他身后的阿繡。
這人跟自己還鬧什么脾氣啊?
阿繡不明所以,內心焦得利害,剛開始還能跟上,走著走得索性不跟了,看見樹下有塊干凈的石頭,走過去歇了下來。
宋添的脾氣太古怪了,先前還在幫她出頭,一轉眼就跟自己慪上了。
他氣什么啊?剛剛還為他跟夫子理論來著,也不領情,這人小的時候脾氣咋這么古怪倔強呢。
阿繡鼻頭發酸,眼前的景色都變得模糊了。
宋添走著走著,發現人沒有跟上來。
他停步等了一會,見她還是穩穩地坐著,轉頭就倒了回去。
“下次你能不能別來私塾這邊了。”憋了一路,宋添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滿腔的悶氣并不是對她,想到那些嘲笑她的人,想到那些編排她的話,他體內就像是燒起了熊熊烈火,將理智都要燒沒了。
宋添不想她來,不想她出現在那些小子們面前。
就算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她長得那么好看,那些人見到了也會忍不住調侃。
宋添急,想去拉她,可伸出手之后人又僵住了。
坐石頭上那小姑娘正在掉金豆子呢,那個委屈跟幽怨的樣兒就像是被壞人欺負了。
而那個壞人就是自己。
“你,你哭什么?”
宋添內心的烈火被淚水澆滅了大半,那聲音是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小心與柔軟。
阿繡不想理他,偏開頭伸手抹淚卻是怎么也抹不完。
哭什么這人還不知道嗎?
臭脾氣!
她擺明了就是在生自己的氣,宋添愣了愣,見她臉上有淚,身上也是濕噠噠的,那是一點火氣都沒有了,從衣襟里掏出一張舊帕子來遞到她面前。
阿繡轉身,并不領情。
“別哭了。”
宋添投降,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拿著那帕子幫她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