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以漸身子一震,緩緩回頭,看到一身蜜合色褙子的楚君瀾,玉顏未施粉黛,眸光瀲滟含波,粉唇含笑,神采飛揚。
葉以漸身眸子眨了眨,脖子泛起淡淡的紅:“君,君瀾。”
楚君瀾愣了愣,對他稱呼上的忽然轉變有些疑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嗎?”
“我……”葉以漸的手捏了捏,隨即放松下來,苦笑著道:“我是來與你賠不是的。”
“賠不是?好端端的怎么這樣說?”楚君瀾走到近前,微揚起臉來看他。
葉以漸看著楚君瀾,臉上又紅幾分,囁嚅道:“我知道了你與輔國將軍府上的事,剛得知消息時便想來看你,想看看有什么忙能幫得上,可是后來……總之,我是因不清楚情況,怕給你添了亂,就又沒來,后來我隱約有所耳聞,知道你去了皇莊,君瀾,我十分后悔,沒能在危難之際幫上你的忙。”
“原來是為這個。”楚君瀾淺笑,搖頭道,“我以為是什事,這本來也與你不相干的,何況你不只代表你自己,你身后還站著大長公主,事涉皇族,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我明白的。”
她字字句句都站在他的角度上,為他和大長公主考慮,可越是這樣,葉以漸的心中就越是愧疚。
“即便如此,我依舊心存愧疚。你救了我的命,還不只一次,危難時刻,我反而退縮了,著實愧對于你。況且我……”
葉以漸垂眸,轉而又問:“你,你可厭惡我?”
楚君瀾越發覺得今日的葉以漸十分奇怪了。
“怎么會?”楚君瀾輕笑出聲,“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府上發生了什么事,破壞了你的心情?”
“不曾有這種事。”葉以漸的心情好似因為她的話好了一點,笑容擴大了幾分,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木盒,猶豫著遞了過來。
楚君瀾并未接:“這是?”
“送給你。”葉以漸將木盒再向前遞了遞。
楚君瀾搖搖頭:“無功不受祿,我怎能隨意收你的東西?”
葉以漸將木盒打開,里面是一根木簪,雕的是個俏皮的小金蟬,臥著在一片樹葉上。簪子被打磨的十分光滑,但依舊能從包漿看的出,這是個新雕刻出的。
“君瀾,這是我親手做的,你可愿意收下?”
楚君瀾抬眸,瀲滟雙眸對上了他宛若深潭的雙眼。他的眼中有希冀的光,溫柔的仿佛能包容一切,但他緊繃的肌肉透露了他的緊張。
“這簪子很是漂亮。”楚君瀾笑著,放柔了聲音轉而道:“葉公子可愿意一起走走?我這會子要去王府給世子瞧病,你若不嫌秋風微冷,可愿意陪我走一段?”
葉以漸心里有幾分酸澀,卻有十分期待,笑容滿面的道:“當然愿意,只是你我到底男女有別,走在一起怕是被人非議。”
“葉公子多想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世子的婚事早就定下,皇族老族長也已經見過面承認過的,想來誰都不會多想什么的。”
葉以漸聞言,笑容便淡了下去。
他是聰明人,知道楚君瀾是在告訴他,她必定是未來的恭定王世子妃。皇族中認定了,天下人也都認定了,經過媒妁之言的親事,沒有半分轉圜的余地。
她在拒絕他。
葉以漸的心像是翻了幾個個兒,面色逐漸轉為蒼白。
他握著那小金蟬的木簪,輕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嗎?”
楚君瀾想不到葉以漸會這樣問,停下腳步回眸看著他:“葉公子,你……”
“我心悅你!”葉以漸指節發白,金蟬的翅膀似乎扎進了肉里,他卻越握越緊,“君瀾,我心悅你。”
楚君瀾垂眸,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她本以為響鼓不用重錘,她暗示幾句葉以漸便會知難而退了。可誰承想葉以漸會這么說。
一旁的紫嫣和昆山,早就被嚇的不敢出聲了,悄然的退出很遠,假裝自己是木頭人。
秋風吹過巷子,揚起了楚君瀾披垂在身后的如緞長發。
她抬起白玉般的手指將鬢角碎發別在耳后,笑了笑:“多謝你的心意。只是,我從未想過這些。”
“未想過,可以現在想。”葉以漸先是歡喜,隨后語氣急切的道,“你與世子之間,只是父母之命,世子又是那樣的病癥,即便他已在好轉,可終究不能給你尋常的生活。王府之事有多復雜,不必我細說你也知道。而我卻不同,君瀾,既然你從未想過,你能否考慮我?”
楚君瀾從沒想過,葉以漸這樣溫潤性子的人,竟會說出如此直白的話來。
喜歡是一種極為珍貴的感情,即便她不能回報同等的感情,也不想作踐對方的感情。
而不給人無謂的希望,就是不作踐。
“對不住,葉公子,你很好,只是……”
“你厭惡我?”葉以漸的鮮血從木簪的尖銳一端滑落,鮮紅的滴在地上。
“葉公子,我以為我們是好友。”
“可未來還長著,你試著接受我,便會明白什么是幸福。”
“未來之事誰有能說得準?至少眼下,我心里清楚。我對你并無男女之情,你很好,很優秀,我并不厭惡你,卻……對不住,我不想耽擱你。”
楚君瀾抽出素色的手帕,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包,將藥粉灑在帕子上,一根根擺開葉以漸的手指,將染血的木簪拿開,用帕子為他包扎。
殷紅的血浸透了手帕,但很快就止住了。
葉以漸低頭看著楚君瀾的頭頂,心情逐漸歸于平靜。
他喉結上下滾動,沙啞的道:“是我該道歉,我……”
“世子,您怎么不走了?”巷子口傳來景玉的大嗓門。
紫嫣和昆山尋聲轉身,心里都是咯噔一跳。
蕭煦一身銀白箭袖外袍,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巷子口,默不作聲的看著楚君瀾和葉以漸。
也不知他聽去了多少。
景玉懷里抱著厚厚的一摞盒子,遮住了視線,看不見巷子里的情形,只從那一摞盒子的側面看到蕭煦站在原地。
見蕭煦不做反應,景玉側了側身子,看清巷子里的四個人,不由就是一呆。
他好像是……在不該說話的時候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