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輝經過此番大事,對楚君瀾已十分信服,老爺肯選三小姐做當家的小姐,總比將中饋庶務再度交給一個姨娘好。
梁輝快步去取了對牌、賬冊和鑰匙,恭恭敬敬的雙手呈給楚君瀾:“三小姐。”
楚君瀾接過,笑道:“多謝梁管家。”
雖沒有多余的話,可稱呼他一句管家,依舊讓梁輝心里十分熨帖,腰彎的更低了一些:“小的但憑三小姐吩咐。”
楚君瀾笑了笑,回頭便道:“趁著天色還不算晚,就讓家里管事的嬤嬤們都來正廳說話吧。”
“是。”梁輝點頭,快步下去安排。
楚君瀾回頭都楚才良道:“父親要么也來聽聽,也好指導女兒一番。”
“不了,為父信得過你。”楚才良剛說過信得過楚君瀾,自然不會出爾反爾,便叫上了孫姨娘、蘇姨娘、楚云嬌、楚佩珊和楚華云。
“走吧,咱們也回去,免得在這里礙事。”
楚才良認真的恭維楚君瀾,可其余人卻不愿意聽。憑什么她楚君瀾在這里就能管家,而他們在這里就是礙事?
楚云嬌笑著道:“父親,女兒沒見過世面,想跟在三姐姐身邊瞧瞧,也學習學習。”
“是啊父親。”楚佩珊也點頭,她雖沒那么多想法,可看楚云嬌怎么做,她便也想跟著做,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楚才良倒是覺得無所謂,都是自家女兒,將來出閣了也都是要管家的,若擱在從前,他早便下令了,可是眼下,他第一考慮的卻是楚君瀾的喜惡。
楚才良詢問的看著楚君瀾:“瀾姐兒,你說呢?”
楚君瀾無所謂的道:“隨姐妹們高興吧。”
“那你們便留下吧,跟在你們三姐身邊多學習,不要添亂。”楚才良叮囑了頤源居,便轉身往內宅去。
孫姨娘和蘇姨娘立即跟了上去,殷勤小意逢迎。
楚君瀾到了前廳,在正當中位子坐下,楚云嬌和楚佩珊見她首位坐的如此自在,撇了撇嘴,心下都有些不悅,但楚君瀾現在的身份不同從前了,家里出了這樣大的變故,他們二人并不敢造次,便也分別坐下了。
婢女殷勤的上了茶。
楚君瀾并未吃茶,垂眸用指尖輕輕地點著桌面,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不過片刻,便有好幾個婆子和媳婦子來了,大家不敢喧嘩,見三小姐不發話,他們也各自在原位垂手而立。
梁輝是最后來的,帶著外院的兩個管事站在了人群最后。
室內鴉雀無聲,能聽見窗外有鴿子撲棱棱飛過。
楚君瀾垂眸道:“如今府里出了變故,大家都有所耳聞,不論楚家如何,咱們日子還要過下去的,是以大家回去囑咐手下的人,只管各司其職好生當差,家里的變故,與你們的關系都不大。”
“是。”下人們齊齊應聲。
楚君瀾又道:“你們都是管著各項事宜的管事,府里原來是如何分工,現在就還如何分工,你們手下有多少人,名字都是什么,每個人都專門管理什么,你們回去便都安排妥當,列出一張單子來交給梁管家,由梁管家交給我過目。往后哪一攤兒出了問題,我就單找你們管這一攤的人是問。”
“是。”下人們再度應聲。
“所以,從前分工不明確的,今次回去便都落實到每個人,譬如管理廚房的,誰管鍋碗瓢盆,誰管采買,若是采買出了問題,我就單只找采買的人說話。”
“是。”
“另外,我事忙的很,不會全天每個時辰都聽你們回話,是以往后,每日午后至未時,是專門回話的時候。遇上事了,你們便自己先行權衡,待到回事的時間將前一日下午和當日上午的事回了便是,若有急事的,外院的統一去回梁管家,內宅的統一問過秦媽媽,若是梁管家和秦媽媽這里不能做主的,便由他們來問我。你們教導下面人行事要有個準則,不能隨隨便便就越級上報。”
“是,奴婢們知道了。”
楚君瀾想了想,又告訴了梁輝:“梁管家回頭還請告知府內的護院,將他們巡邏的時辰告訴我。秦媽媽也是,內宅夜晚也要安排上夜的婆子在院子里巡視,不準吃酒賭博,也不準有人夜半做出什么偷雞摸狗私自傳遞的事來。”
“是,三小姐。”
楚君瀾笑了笑,站起身道:“諸位都是楚家的老人了,我父親不做官了,家卻不會敗落,你們專心辦差事,好處不會少。”
一想到眼前訓話的人未來會是恭定王府的世子妃,甚至還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恭定王妃,眾仆婢們回答的聲音都響亮了一些:“奴婢們全聽三小姐的吩咐!”
楚君瀾便擺擺手讓人下去了。
整個過程干脆利落,利落到楚云嬌和楚佩珊的茶都沒吃完人就散了。
楚君瀾見人都走了,便也打算離開。
楚云嬌回過神,忙去挽著楚君瀾的手臂:“三姐姐要回去了嗎?大哥可好些了?妹妹也想去看看大哥。”
楚君瀾隨和的彎彎嘴角,眸中卻并無笑意:“大哥此時還在昏迷,不如五妹妹改日在來。”
楚云嬌被如此直白的拒絕,面上就有些掛不住,但是她還記著孫氏暗地里告訴她的話,她若想進王府,眼下只有與楚君瀾搞好關系,爭取將來當個媵嫁。
是以她滿面堆笑的道:“那我送三姐回去。”
楚君瀾笑了笑:“你若愿意走動便隨意吧。”
事出異常必有妖,楚云嬌從前與她并不親近,她可不認為以楚云嬌的性子,會因為眼下家中的變故就主動與她親近示好了,上一次她來示好時也是有所圖的。
楚云嬌面上十分掛不住,可到底不想放棄,就只笑挽著楚君瀾的手臂不放,說說笑笑的往客院走去。
楚佩珊撓了撓頭,對著楚云嬌和楚君瀾的背影撇了撇嘴。她現在,是越來越不懂得府里這些事了。
楚云嬌一直將楚君瀾送到客院的后門前,才依依不舍的與她惜別,一步三回頭的走遠。楚君瀾看著她這般放低身段,雖有疑惑,卻并不放在心上。
回房時,蕭煦吃完了雞湯,正站在側間的書架旁翻看一本醫書打發時間,見她回來便抿唇一笑。
楚君瀾回以一笑:“讓你久等了,我父親才剛將家里對牌交給了我,我見了管事們才回來的。”
蕭煦點點頭:“你辛苦了。”
“算不得辛苦,我父親說讓我提前先練練,免得將來去了你家無從下手,不過依著我看,張王妃可不是個能將手中權力交出來的人,多半用不上我當家。”
蕭煦笑了笑:“不急,總有機會。”
看著蕭煦面容平靜的說出這樣充滿野心的話,楚君瀾覺得自己從前對他了解的或許還不夠,這個人或許并不如表面上看來那般清泠,不過這也是正常,他畢竟是個人,這些年在王府中受過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半夜時分,楚華庭恢復了清醒,蕭煦回去后楚君瀾就一直守在楚華庭床畔,見他終于醒了,著實長吁了一口氣。
“大哥,你太冒險了。這一次是運氣好,沒有傷著內腹,若是真傷著了,你又該如何?更何況你怎么那么肯定皇上一定會救你?”
楚華庭已經退了燒,傷口上火辣辣的疼,除此之外也只覺得沒力氣罷了,見楚君瀾繃著臉訓斥,他也只是安撫的笑著:“當時別無選擇,何況我這不是沒事么。”
楚君瀾便端來溫水一匙匙的喂給他。
楚華庭喝了一碗水,喉嚨舒服了許多,剛要發問,楚君瀾就言簡意賅的將家中情況告訴了他。
楚華庭聽見馬巖與王姨娘的勾當以及他們的下場后,沉默了許久才道:“也是他們罪有應得。”
“是。楚夢瑩和楚華章明日就要發賣了。我打算明日將人買回來。”
楚華庭有些詫異,隨即笑著道:“也好,畢竟他們也是楚家人,若是他們給人為奴為婢了,將來你卻做了世子妃,也難免叫人背后說你冷血,用點銀子絕了后患,也不錯。”
“不止如此。”楚君瀾低聲道,“我是與王姨娘做了個交易,我答應買了她的一雙兒女,她告訴了我當年的娘的事。”楚君瀾就將王姨娘的話告知了楚華庭。
楚華庭臉色變的極為難看。
見他如此,楚君瀾有些后悔:“早知我就晚一些告訴大哥。也不至于讓你如此動氣。”
“不,你告訴我是對的。若是娘當年的死因與楚老爺有關……我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見楚華庭這樣知書達理的人連稱呼都變了,楚君瀾嘆了口氣,道:“大哥安心,我會想辦法去見易玉海的,事情只要發生了,就必然會有痕跡,只要咱們不放棄,必定能夠查到的。”
楚華庭頷首,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決然。
次日晌午,集市上專門販賣管家奴婢的木臺子上,一個身著土黃色寬修大衫的中年男子敲著銅鑼,圍著臺子轉了一圈,指著抬上那些插著草標的男女老少。
“賣了賣了,這可都是大戶人家發賣的奴仆,這還有兩個原來當過小姐少爺的,帶回家去使喚,也能得個趣兒,誰有意的可別錯過!”
話音落下,又是“咣咣”的敲了幾下銅鑼,震的人心都跟著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