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旁的紫嫣,將一個黑漆螺鈿食盒遞給楚君瀾。
楚君瀾接過食盒,想起當初給王姨娘送斷頭飯,不由得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這是上天注定還是巧合,這般與她作對的,已經有兩個被她送上斷頭臺了。
楚君瀾提著食盒,緩步走向法場。
圍觀的百姓們一見到那個窈窕的身影,便是一陣安靜,隨即便有當初看過王姨娘殺頭的人低聲議論:
“快看快看,是楚小姐!”
“楚小姐又來送斷頭飯了。”
“你這話說的,好像楚小姐是什么惡人似的,楚小姐這是仁義之舉,當初那個砍頭的和今天這個砍頭的,可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都將楚小姐害的凄慘呢!”
“楚小姐也太好心了,就不該給這種人吃什么斷頭飯!”
楚君瀾聽著嗡嗡的議論聲走到葛閣老面前。
葛家的男丁們都在看著她,有人凄苦哭泣,有人表情木然。
其實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無辜被牽累的。
他們平日不參與家里的那些事,決定也不是他們做的,只不過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們既享受了葛家興盛時帶來的榮耀,便也要一并承擔葛家傾覆帶來的惡果。
“葛閣老,我來送送你。”
楚君瀾笑了笑,將食盒打開,端出一個白瓷大碗,碗中是溫熱的白米飯,濃油赤醬的紅燒肉和清炒小菜。
她拿起筷子半蹲在五花大綁的葛閣老面前,喂了他一口紅燒肉。
食物的香氣充盈鼻端,人類的本能讓葛閣老的唾液瘋狂分泌。他被下了大牢,就沒吃過一頓人飯,可是想他葛宜川風光半生,如今竟落到這般境地,還帶累了全族……
渾濁的淚水涌出眼眶,濕潤了他滿是皺紋與臟污、胡子拉碴的臉,他張口吞了那塊紅燒肉。
“楚小姐,從前種種,老朽多有不是,為達目的,害你至此。如今老朽已經伏法,且全族都已被牽累,老朽已是悔不該當初。”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楚君瀾心下不免有些唏噓,又喂給他一口飯。
葛閣老搖搖頭,老淚縱橫的道:“我知道,楚小姐的性子強悍,手段雷厲風行,乃是女中豪杰,老朽請你前來,是想求你,不要趕盡殺絕。”
葛家男子一律斬首,女眷們卻發賣充官妓,葛閣老只要一想到這樣的結果,便覺痛苦難當,但是人之將死,總是盼著能活,他不能活了,卻希望自己的老母親還有其他的家眷能活下去。
他很怕。
當初葛夫人與葛舒羽那樣幾次三番的對楚君瀾下手,他怕自己一死,楚君瀾到時還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跪在葛閣老身后的葛維明也哭著哀求:“楚小姐,從前所有都是我不對,但求你,饒過我娘,饒過我妹妹,我給你磕頭了!”
說著也不顧領子上還插著犯由牌,就砰砰的磕起頭來。
楚君瀾看葛維明如此,心里百味陳雜,一時間并未言語。
葛閣老見楚君瀾沉默,不免有些焦急:“葛小姐!只要你答應放過我家的女眷,我愿意用一個秘密與你交換!”
看著那雙老眼,楚君瀾點了下頭,其實自從皇上下旨定了葛家的罪,在她心里,這段仇恨就已經放下了。
見她肯點頭,葛閣老長舒了一口氣。
“葛小姐,我要告訴你,里會……”
“去你娘的!”
葛閣老“里會”二字剛一出口,就被一直站在旁邊的劊子手一刀鞘打在后脖頸,疼的葛閣老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爹!”
“老爺!”
葛閣老身后的葛家男子都絕望的大呼,嚎哭起來。
楚君瀾瞳孔一縮,猛然看向劊子手。
監斬官看了看天色,像是怕葛閣老醒過來似的,高聲道:“時辰到,行刑!”
劊子手語氣十分強硬的催促楚君瀾離開,隨即將外衣一脫,端起海碗來喝一口酒,“噗”的噴在雪亮的鬼頭刀上。
楚君瀾還未走遠,就見那劊子手抽出葛閣老領口的犯由牌遠遠一丟,手起刀落,“咔嚓”一聲,葛閣老人頭落地,鮮血噴出一丈多遠,差一點濺在楚君瀾裙擺和繡鞋上。
“爹!”葛維明大叫。
可下一個被砍頭的就是他。
楚君瀾面色陰沉的看向那劊子手,又看濺落在自己腳邊的鮮血,那劊子手分明是在威懾她,因為葛閣老說了“里會”二字。
“姑娘,快退后!”
紫嫣這時沖上來,將楚君瀾拉到了人群處。
劊子手掄圓臂膀,砍人頭時毫不猶豫。
葛家男丁加起來足有百來號,最初砍的那些還好,刀光鋒利,一刀一個腦袋。可砍到后來,刀不利了,往往要兩下才能砍掉一顆人頭,死狀凄慘的讓人不敢直視。
葛家的男丁瘋了!瘋狂的相互狀告,攀扯,只希望劊子手先對自己下手,趁著刀還算鋒利,讓自己少受點罪。
鮮血滿地,血流成河,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
一開始還歡呼貪官該懲的百姓們,已被嚇的跑了大半,還有些看不下去的直接惡心的吐了出來。
“大哥,咱們走吧。”楚君瀾回頭叫上楚華庭。
楚華庭面色凝重的點頭:“回吧。”
楚君瀾送了楚華庭回家,轉而便回了茂國公府。
然而他回憶今日所見的一切,怎么都無法釋懷。
葛閣老到底要告訴她什么?
那劊子手又為什么會打斷葛閣老的話?
照例說,“里會”的存在如此神秘,不該人人都知道,難道說那劊子手恰好與里會有什么聯系?
楚君瀾有些待不住了。
或許葛家女眷哪里會知道一些什么?
她換了一身夜行衣,將長發利落的扎了個馬尾,用黑巾蒙面,低聲告訴紫嫣一聲,讓她如有萬一幫她遮掩,便悄然離開致遠齋,避開茂國公府的侍衛,直往教坊司所在地而去。
只是楚君瀾如何也想不到,她來到教坊司,找到葛家女眷所在的后院廂房,看到的會是這樣的場面。
簡陋的廂房里,葛家所有女眷,不論老少,都吊在房梁上,推開后窗,只能看到一大片晃蕩的雙腳。
她們竟集體投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