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大夫替黃宜安好了脈,又問了她近來飲食等情況,沉吟片刻,道:“身體并無大礙。既是噩夢頻頻,那便先開兩副安神寧心的藥吃吃看吧。近日且宜靜養,莫要勞神費思。”
聽李老大夫這么說,王氏便放了心。
李老大夫可是一顆藥丸就讓女兒起死回生的蓋世神醫,既然他都說并無大礙了,那就肯定沒有問題。
母女二人謝過了李老大夫,又到柜臺抓了藥、付過賬,便告辭了。
剛出得藥鋪,就聽街上有人議論:
“聽說高昌國的三王子率眾趁雪夜襲嘉峪關,正好中了英國公的埋伏,損失慘重,好不容易才撿了條命,逃回高昌國去了。”
“這回看他還敢不敢猖狂,竟然敢屯兵邊境,向英國公叫囂!”
“聽說此次能夠取勝,多虧了張四少爺假意被俘,趁勢攪亂敵人后軍,與兩位兄長前后夾擊,合力擊潰了敵軍呢!”
“對啊對啊!想想張四少爺的風姿、膽色,就讓人折服呢!”
“可恨那三王子,臨逃之前,竟然暗箭射殺張四少爺!”
“對啊,也不知道四少爺能不能挺過這一關……”
黃宜安心中“咯噔”一下,登時幾乎站立不動。
難不成,她的噩夢竟然要應驗在這里?
涼意自心口生出,迅速向四肢百骸漫延開去,冰凍得人連手指都不能動彈一下。
王氏見黃宜安神情不對,連忙扶住她,又問那人:“不知張四少爺如何中的箭?現在傷勢如何?”
這一刻,王氏不知道是該慶幸張瀾仁厚,許諾從西北回來之后,再請媒上門提親,還是擔心那么好的一個少年郎,竟然深入敵軍、命懸一線!
那人見問,便繪聲繪色地說道:“時值暴風雪侵襲,張四少爺于敵軍當中傲然挺立,一人一把刀,直殺得高昌士兵哭爹喊娘,兩股戰戰,如見天神……”
王氏聽到這里,便知道這人言語夸張,十有八九不值得相信。
黃宜安亦漸漸回神,拉了拉王氏的手。
王氏會意,待那人唾沫橫飛地表演畢,便草草謝過,告辭而去。
母女二人回到家中,立刻遣了大春去英國公府詢問詳情。
既然街上已經議論開了,那英國公府肯定早就收到了確切的消息。與其打聽這些道聽途說的街談巷議,還不如直接詢問英國公夫人來得快而真實。
英國公夫人得知大春拜訪的緣由后,紅著眼睛感嘆道:“難得這孩子有心,特地遣人來問。溪姐兒,你便親自去一趟黃府,同人家說明白吧。”
張溪亦眼圈紅紅,哽咽應下,乘車與大春一同到了積慶坊。
王氏和黃宜安得知張溪來了,連忙迎了出去。
一行人見禮罷,分賓主在暖閣坐下。
暖閣里燒著炭,將一室嚴寒驅散。
“今日冒昧前來,是要說明瀾弟受傷一事,免得夫人憂心。”張溪道,“嘉峪關夜襲一戰,瀾弟率部下二十余人攪亂敵人后軍,雖說兇險了些,但好歹保住了一條命。只是如今瀾弟正在嘉峪關養傷,不便移動,恐怕要到年后才能回京。
“母親怕夫人懸心,所以特地命我來說明情況。且因此事耽擱,只怕得等到來年春日,瀾弟才能回京,到時方能請媒上門議親。還請夫人勿怪。”
“阿彌陀佛!”王氏雙手合十,止不住地慶幸道,“只要四少爺人沒事就好了,提親早些晚些又有什么關系!”
自家女兒翻過年也才十四歲,并不著急議親出嫁。
張瀾那么好的一個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劫,比什么都強!
黃宜安亦止不住地后怕,連連點頭附和。
張溪見王氏和黃宜安母女二人如此通情達理,一心為張瀾著想,心中十分感激。
等回了英國公府,少不得向英國公夫人言明此事,感嘆道:“瀾弟能得遇這般仁厚的岳家和妻子,真是一件幸事。”
英國公夫人亦含笑點頭,欣慰道:“雖說這回是驚險了些,但好歹瀾哥兒保住了性命,還立下了如此大功。等他從邊關回來,少說也能升個從五品的武略將軍。到時候婚事也能辦得更風光體面一些,才不枉費黃家待他這般仁厚。”
張溪亦含笑點頭。
十一月十六日,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一連好幾日都霧蒙蒙的天空,終于放了晴,露出湛藍高遠的穹頂。
冬陽躍上樹梢,明亮而和煦,播撒下金色的光芒,普照人間。
一大早的,黃家小院里就罕見地飛來兩只喜鵲,落在光禿禿的碧梧樹上,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王氏仰頭見了,和王婆子笑道:“冬日嚴寒,難得見到喜鵲。如今它們卻成雙成對地飛到咱家樹上,可見是張四少爺身子大好了,這婚事啊,將近嘍!”
王婆子笑道:“可不是嘛!這鵲登枝,喜事到!張四少爺說不準正在回來的路上呢!”
兩人正在說話間,見西廂的門開了,便相視一笑,默契地收住了話頭,說起家常瑣事來。
黃宜安雖然有主意、本事大,但到底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么好當著她的面議論親事呢。
“娘,棟哥兒呢?”黃宜安不知王氏和王婆子的議論,推門出去,笑問道,“他今日晨起的書還沒有讀呢!可別又是怕冷,偷偷躲回被窩里去了。”
王氏笑道:“在暖閣里看書呢。就是你昨兒個教的《千字文》。什么‘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讀了有一會兒了。”
黃宜安笑道:“難得他這般刻苦!等晌午,我下廚給他做他最喜歡的煎餃餌。”
暖閣里的黃棟聽見了,連忙高聲應道:“我要吃一大盤!肉餡兒的!”
“好!你個小饞貓兒!”黃宜安朝暖閣的方向,撮手做喇叭狀,脆聲笑應道。
王氏和王婆子見狀,也都笑了起來。
正在說笑間,只見黃偉滿頭大汗地匆忙跑了進來。
王氏連忙起身迎了上去,訝然問道:“你怎么才出門就又回來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黃偉氣都沒有喘勻,嘶啞著嗓子,連連擺手,急聲催促道:“快!快!快!宣旨,宣旨的馬上就要來了!快,快去準備香案接旨!”
黃宜安心底“轟”地一聲,杏目圓瞪,雙手攥緊了衣襟,幾乎喘不上氣來。
腦海里只有兩個字——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