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柏聞言,心中略有些遲疑。
他迅速地看了霍以驍一眼。
替李三揭引見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兒,原就想過下次有機會時,介紹他們認識一下。
畢竟,大伙兒都是苦出身,如今同朝為官,在官場上也能說兩句話,一起為年輕的后生學子們的進步添磚加瓦,這是好事。
覃柏的猶豫,主要是因為霍以驍。
若一塊過去,就得與四公子打交道,還是氣頭上的四公子。
不過,覃柏亦確實擔心考生們的狀況,小蝠胡同險些出事,會不會影響到考生,現在處理得怎么樣……
他一位翰林學士,貿然跑去順天府打聽,純屬添事。
跟著四公子和李三揭去,理由充分,趁此機會問上兩句,想來能得到答案。
這么一想,覃柏趕忙道:“一起去、一起去。”
千步廊離順天府衙門不算太遠。
一行人步行前往。
冷風從背后吹來,原已經小下去的雪又漸漸增大,冷氣全往人脖子里鉆。
霍以驍快步走在前頭。
李三揭一面對著手心哈氣,一面與覃柏說話:“得虧半夜發現得及時,那些菜油,一天工夫也都弄干凈了,這要真燒起來,哪怕人都救出來了、沒有受傷,可這大雪天又要怎么安置?”
覃柏十分認同:“順天府的大人們忙得腳不沾地,再添個胡同大火……”
取暖的炭火、飽腹的口糧,這些倒是不缺,順天府原就備著給考生用的,挪過來安頓百姓,可解燃眉之急。
最麻煩的是屋子,總不能讓一條胡同的人都去睡城隍廟、關帝廟吧?
沒有燒起來,真的是萬幸了。
“也難怪侯夫人又氣又急,”李三揭又道,“我在臨安任知府,溫子甫為同知,搭檔了那么多年,我也算知道他性子,對侯夫人也了解,老夫人最是和氣了。
不瞞你說,臨安舊都,不缺權貴簪纓,仗著點祖上偉績、不干人事兒的紈绔,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又是山高皇帝遠,我一個不大不小的知府,在他們那些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有些什么狀況,全得我點頭哈腰、孫子一樣說好話。
也虧得有溫子甫替我撐撐場面,雖然他父親過世多年,但好歹是位侯爺,他與那些人打交道,比我好說話些。
而侯夫人,從來不以身份拿喬,對子弟管束嚴,遇事兒不給衙門添麻煩。
能把老夫人逼得去衙門擂鼓,可見是走投無路了。
兒孫被人一次次設計,這已經夠難過的了,偏還為此連累了其他的考生、百姓,險些就遭遇了性命之災,以侯夫人的性子,定然是過意不去。
覃學士,你說說,這能不又難過又痛心又愧疚,最后厥過去了嗎?”
覃柏不了解桂老夫人,與溫子甫也就是認得個臉,但他跟溫子諒同在翰林院多年。
溫子諒的人品,覃柏要豎一個大拇指。
能教養出這樣一個兒子來,桂老夫人的性情可窺一斑。
“李大人說得在理、在理。”覃柏附和著。
兩人嘀嘀咕咕說話,前頭的霍以驍頓住了腳步。
“四公子?”
霍以驍看了眼李三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李大人提醒我了。”
李三揭微微睜大眼睛,他就是給覃柏梳理一下思路,怎么就觸動到了霍以驍了?
莫不是,自己這嘴,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敲得特別棒?
霍以驍道:“祖母告的畢竟是皖陽,皖陽那脾氣,畢之安八成也搞不定她,還是得往御書房里告。祖母病倒了,短時日里進不了宮,不能去御前,她大抵是舍不下臉來請我幫忙,反而會叮囑我別瞎摻合,干脆,我趁著還沒有見到她的面,先去御書房把狀告了。我這就進宮,兩位大人替我往順天府帶個話,我晚些再過去。”
說完這一串,霍以驍也不等李三揭與覃柏反應,掉頭往皇城去。
李三揭和覃柏面面相覷。
他很快理順了思緒,道:“也是啊,老夫人那性子,哪里好意思跟孫女婿開口,她不會愿意給姑爺惹麻煩。”
覃柏道:“也就是四公子,說進宮告狀就進宮告狀。”
“不告到皇上那兒,”李三揭苦笑,“總不能指著畢大人去長公主把郡主請到衙門里問話吧?”
覃柏一聽,笑了笑。
看來,這是李大人的經驗之談。
李三揭大步往前走,心想,四公子當初在臨安怎么夸畢大人來著?
說畢大人敢逮人,二話不說就把安國公世孫給逮進了順天府。
現在,不還是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國公府世孫,在長公主跟前,不值一提吶!
另一廂,霍以驍大步往宮中去,想到李三揭這個人,他不由輕笑了聲。
李大人的嘴,果然有些本事,足以糊弄人。
他說的也不全是假話。
那點頭哈腰當孫子的場面,霍以驍親眼見過。
也就是這樣的虛虛實實,才能幾句話的工夫,就把別人帶著走了。
御書房外,得了消息的吳公公迎了出來。
“皇上剛看完折子,準備歇歇眼,”吳公公道,“御膳房送了些點心來,四公子陪著用一些?”
霍以驍道:“怕是皇上聽完會吃不下。”
吳公公眉頭皺了皺,眼神里全是無奈。
“也不一定,”霍以驍一面往里走,一面道,“說不定反著來,胃口大開。”
吳公公:“……”
差距如此之大,到底是人話、不是人話?
皇上亦沒有想到霍以驍會在這時候過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霍以驍開門見山:“我來告御狀。”
皇上挑眉:“告什么?”
“告皖陽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定安侯府,造謠溫辭舞弊,又要放火燒小蝠胡同,讓溫子甫背管理不利之罪,”霍以驍道,“皖陽為了個人恩怨,攪亂科舉,影響朝廷選拔人才。”
皇上:“……”
這是他今天聽的第二個鬼怪志異。
第一個,是他封的那只貓官立功了。
“你說誰?”皇上咳嗽一聲,“皖陽?”
他已然認定了此事搗鬼的沈家人。
沈家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讓皇上意外,除了皖陽。
皖陽被永壽關在府里呢。
“皖陽……”話剛到嘴邊,皇上頓住了,下一瞬,他抬起眼皮子,深深看了霍以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