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琢磨邊忍著疼痛處理了傷口，猶豫了一下反正不走路，也不甚冷，新襪子和鞋都先不要穿了，能省一點是一點，腳踝磨破的地方也不必再碰疼。
“你是女孩。”那少年忽然道。
小五聞聲抬頭，卻見少年隱沒在觀音像的陰影里，聲音跟方才一樣冷漠，實在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
但不管怎么說，他肯跟自己對話了，也算是進步。
小五稍作猶豫，便如實點了點頭，左右她坐在月光里，少年該是瞧得見的。
“女孩子的腳，是不能在男子面前暴露的。”少年的語氣仍舊是高高在上的清冷。
小五聽說過這種說法，但穿越后來到農家佃戶，家里家外田間地頭，各種粗重活計忙得顧不得，從沒有人避諱，也便習慣了，忘了。
是以小五只是笑笑：“飯都吃不上，顧不得了。”
少年冷笑：“不知羞。”
小五立刻惱了，氣呼呼的回懟：“我的口糧和錢剛剛被更不知羞的人搶走了，明日是不是能活命都還不知道，哪還管得了能不能在男子面前露腳？”
她本以為這少年功夫這么好，該是受到過良好教育的體面人，明目張膽的搶了別人的口糧和錢，就算一時迫不得已也該有所羞愧。誰知被自己當面鑼對面鼓的懟回去，發出的回應反而越發冷漠：“被搶是你的榮幸，露腳是你的輕賤。一個半兩重的柴火妞……呵，省省吧。”
最后這句話小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難不成以為自己露腳是為了勾引他？呵，呵呵！這世上怎會有如此自作多情、自以為是的蠢人！這樣的沙雕不是貴人，只是賤人！自己再沒出路也不會跟著他！
小五兩世為人，從沒想過會被一個搶劫犯說勾引，真真氣得肝顫，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一心想往他腰間傷口上踹一腳！但終歸初入江湖，再厭惡也下不了這個狠心——
嗯其實也顧忌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小五略略站了一下便走得遠遠的，找個完全陰暗的角落重新坐下，抱著包裹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躺好，盡力告訴自己不要把精力浪費在這種渣人身上，想想明天怎么找到工作才是正理。
小五累了一日，那少年也了無生息，安靜和疲憊很快使她陷入疲困，進入夢鄉。這一睡睡得十分實在，半點夢境全無，平日雞鳴就醒的生物鐘也亂了（或許是因為城中沒有雞鳴），直到觀音廟的沙彌醒了，將她叫醒，她才打著哈欠坐起來，混混沌沌的辨認這是哪里。
她很快回想起昨晚的事兒，忙轉頭看向那少年昨晚休息的方向，已空無一人。她心中一松，忙穿好鞋襪抱著包裹起身，可憐巴巴的向沙彌討水喝。觀音廟雖然香火不盛，廟中的小沙彌卻是極仁慈的，不僅給小五喝了水，還給了碗熱粥，感激得小五連聲道謝，心想果然世上還是好人多。
喝飽了的小五仍舊進城找事做。此刻她身文分文，心情更加急迫，進出的店鋪也比第一日精準了些，專找門面較小又生意不差的詢問。這種店鋪雇不起人，主人家又忙不過來，若是老夫老妻的更好，老人家心善，可能會有的危險也能降到最低。
如此找了幾日，小五都沒找到合適的差事，每日里只早晚在觀音廟喝兩碗薄粥，晚間睡在觀音像后——之后再沒見過那受傷的少年。
小五漸漸有些捱不住了。
有那么幾個時刻，她甚至想算了吧，就去找大姐，至少大姐會給她饅頭吃，給她一點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錢。但她每次都是快要走到李府時邁不動腳步了，她害怕跟大姐伸手，像余二柱一樣搜刮她僅有的一點點月例……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她幾日不曾洗臉洗澡，頭發亂蓬蓬的，臉上臟兮兮的，衣服又臟又皺，鞋子磨爛了也舍不得再扔，只從包裹皮上撕下來一根布條，囫圇個兒的捆住鞋底和鞋面，讓它勉強還能在腳上呆著，不至于掉下去。后來還是小沙彌看不下去，送了她一雙自個兒的舊布鞋。那布鞋有點大，穿時不免趿拉著，但也好過磨腳的、爛掉的草鞋。
這中間也有老板想要收留，但都是想讓她進內宅當丫鬟，還告訴她這才是女孩子能做的差事；也有時她受那一餐飯菜的誘惑，暗暗對自己說要不就妥協吧，進內宅就進內宅，當丫鬟就當丫鬟，不然真熬不住了……但沙彌那碗熱粥的影子在眼前一晃，她便咽著口水拒絕。
直到這一天，她吃飽了菜葉，從菜場子出來——菜場子的商販每日出攤的時候都會整理蔬菜，零碎影響美觀的菜葉子就扯下來扔掉。小五一瞧既能吃又補充維生素，便時常過去找著吃。她此刻已經完全是個小叫花的形象，臟兮兮亂蓬蓬，再加上年齡還小，完全看不出男女；她又有些眼力見兒，去了也不討人嫌，是以并沒人在意她。
走著走著忽然有個矮胖的大嬸攔住小五的去路，面帶微笑的想拉小五的手：“可憐的孩子，你父母呢？幾日沒吃飯了？”
小五心里頭一驚，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那大嬸看上去十分和藹，微伸著雙手的樣子也很是慈祥，像是一位疼愛孩子的母親想抱孩子一般。小五這幾日也遇上過幫助自己的好心人，但這種刻意親近的做作樣子著實有些與眾不同，倒像是從前在網上看的拐賣小孩的人販子。
小五被自己的直覺嚇了一跳，連忙戒備的倒退了好幾步，誰知這樣一來那大嬸動作更麻利了，臉上還帶著笑模樣呢，追過來便將小五攔腰抱在懷里。
小五兩輩子都沒這么怕過，那夜在觀音廟遇上搶劫犯少年都沒有。她拼了命的大喊救命，手腳并用的掙扎，用手掐大嬸的胖胳膊，想用嘴咬卻夠不著——那大嬸看起來矮矮胖胖的，動作卻十分靈活，總能有效的躲開小五的攻擊，甚至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藥丸來塞進小五大叫著的嘴巴里。
這只是幾秒鐘發生的事兒，在小五這兒卻感覺很長時間。她越發的害怕，拼了命的吐出那藥丸，身體上的掙扎便暫時顧不上了，那大嬸立刻趁機多跑了幾步，眼瞅著前面街角有一輛馬車，車邊站著名中年男子，一邊觀察周邊一邊等矮胖大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