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農門

第058章 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不發一言,小五也不好判斷對方心里在想什么,此刻是要往哪兒去,只能大著膽子抬頭打量。

只見那中年男子伸出手指捏著窗簾一角往外看著,角度問題看不見他的臉色,只能瞧見棱角分明的下巴剃得干干凈凈,脖子上隱隱的細紋也透出歲月的痕跡。

她心中各種猜測,后來覺馬車緩緩減慢了速度停下,中年男子說了聲“下車”便率先撩袍跳了下去,同時還掀著簾子等小五下車。

小五忙掙扎著起身,這才意識到大保做的那對拐杖沒來得及帶出來,只能用手扶著車沿,一瘸一拐的緩緩下去,但見車外居然是她剛進城是最熟悉的地方,觀音廟附近。

小五被中年男子推著,并沒循著聲音而去,反倒一直進到后宅一座小院里。那小院也跟外頭一樣沒什么裝飾,卻連墻上的磚都是干凈的,再被落霞的余暉一映,很是靜謐好看。

“你倒不怕。”中年男子推著小五進了正屋。

觀音廟附近有一片富人住宅區,小五剛去酒館打工時每天晚上都要穿過一片樹林,樹林旁邊便是此處,小五做乞丐時也曾在這片區域里轉悠過,總被守門的家丁驅趕,又沒有任何店面,便沒再來過。

馬車停靠的地方是一座無名小院,院門上方連一方牌匾都沒有,像是沒有人住的,院內卻古樸有韻,干凈整潔,花園深處還傳來很多人同時說話的聲音,太亂聽不清說的什么,只覺說得每個人都說得極快。

可惜腿傷未愈,她從外頭單腿跳著進來,還時不時被中年男子推一把,覺得傷處隱隱作痛,便可憐兮兮跟那中年男子道:“我瞧這院子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看,就忘了旁的——只是腿疼得厲害……我能坐會兒嗎?”

“坐,以后這屋子就給你一個人住了,”中年男子說話的態度比在酒館中好了不少,還吩咐跟班幾句什么,立刻便有一個飛快跑了出去。小五便扶著東西單腿跳著在八仙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一摸茶壺是空的,便只能小心的揉腿。

屋里黑暗一時瞧不見什么,但很快便有跟班進來點了燈燭,只見中間是個待客的茶廳,雖干凈整潔卻連盆花兒都沒有,看不出一絲活人住過的痕跡;左右是兩個暖閣,火炕、炕柜、炕桌,地上擺著梳妝臺,只是干干凈凈的連被褥都沒有。

小五心里其實是忐忑的,但這地理位置相對熟悉,一顆心安定了不少,再加上進門時聽到的練聲之音,心里猜測著興許是誰想讓自己入行,只要聽話肯學給他們賺錢,總不會有性命之虞,便走一步說一步罷了,哭鬧也是多挨頓打。

中年男子左邊嘴角一揚,歪著嘴巴笑道:“這院的主人是位老人家,曾經是京中紅極一時的名角。現恢復本名回鄉養老,人人都尊他一聲‘三爺’。”

見小五聽得認真,面上露出幾分滿意,伸手指著大門方向繼續道,“適才聽見園子里有人練基本功了吧?那都是三爺的徒子徒孫。”

“大夫很快就到,”中年男子用手指抹了一下小五對面的椅子,手指干干凈凈,便捋著衣擺小心坐下,又吩咐跟班清洗茶具、泡茶,隨后帶著一臉的研究意味打量小五,“看來你是個心大的。瞧著這兒好,都不害怕了。想一直在這兒嗎?”

“這是哪兒?”小五忙趁機打聽。

這個問題小五不知怎么回答最好,便只能裝傻推諉:“我不懂這些,得問何老板的意思。”

中年男子又是歪著嘴巴一笑,笑意中滿是不屑:“何老板算哪根蔥,要管三爺院里的事兒?還有你,別以為你在那狗食館受歡迎,就真的多厲害了,那些客人見過什么?無非你是個女孩子,會說會唱,長得又不難看,暫解無聊罷了。”

“我也要當三爺的弟子嗎?”小五忙問。

“你想當?”

想到這一層,小五便故意做出天真之態跟中年男子套話:“我是個伙計,老板讓干啥干啥,不敢多想旁的。不過我是酒館的人,終歸還是得回去。我的工錢還在何家呢!”

“酒館怕是沒了,你回不去了。”中年男子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吃瓜切菜一樣平常。

小五聽他對老七酒館似乎非常了解,再回想今天的前前后后,說不定真的有什么蹊蹺。

自己退居二線有些天了,今天還是大保成親的日子,酒館并沒有營業,怎么就那么巧,有人想聽自己說一段,還將桌子、醒木什么的都擺好了,剛說沒幾句就有人來砸場子?

“我是二次骨折,斷了一次,不到兩個月同一個地方又斷了。”小五怕大夫不了解情況,忙著介紹病情。

大夫瞥了小五一眼:“所以我說別亂跑,不然瘸了可沒人管你。”

小五大吃一驚,想再多問,跟班已帶了個陌生的大夫回來,給小五看了腿,便讓背著藥箱的隨從給小五換藥,并對中年男子道:

“沒什么特別,前頭也敷了消腫止痛的藥,今天換新的,下次換通痹活血的,最后再換生骨的。只要好生養著,別亂跑,就不會有事。”

中年男子卻沒有讓小五書寫的意思,反倒趕走了眾人,自己一邊研墨一邊對小五淡淡說道:“你說的《射雕》倒是有些意思,從頭到尾給我講一遍,慢慢講。”瞧著竟是他要來記錄。

小五這才明白自己被他們帶來此處的目的,竟是要讓自己交出射雕的稿子;既瞧不上自己,興許最終要由他們自己的人去說。

小五忙縮了脖子做出一副慫樣子。

換了藥以后小五覺得似乎好受了些,隨后又見兩個穿著一模一樣的女子送進筆墨紙硯,紙是淺褐色的,有點粗糙有點厚,但這么厚厚的一摞想必也是值錢的,竟被放進了自己囚居的屋子。

是呢,自己不是專業的,雖在老七酒館受歡迎,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井底之蛙。那她余小五的價值便全在《射雕》了。

小五的心有些發沉,卻不敢輕易表露,只做出懵懂無知的樣子傻傻發問:

“我在酒館講《射雕》,每月必得的工錢不算,好的時候一天能賺七八兩銀子的賞錢——我給您一個人說,從頭到尾,您給我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