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笑道：“您這話就不對了，咱是女子茶樓，男客不得入內，跟他們完全不沖突啊，怎么搶他們的生意了？”
“對啊，咱哪里搶他們的生意了？”胡夫人也納過悶來，“我是去過玉壺春，哪有一個女客進門？縱使像我一般傻了吧唧的去了，也絕不愿再去第二次。咱絕對沒搶他們的生意！”
“對嘛，這點是極重要的，您無論如何不能忽略。”小五笑道，“況且悅己既是女子茶樓，那呂夫人——還有她的女兒、親友——也都可能是茶樓的客人。若她真肯跟您結交，三不五時帶幾個相熟的富貴夫人過來，豈不是錦上添花嗎？”
“好，好！”胡夫人一聽放松了很多，“小五，你能說會道的，明天我讓人去接你吧？替我說說話，我也多個幫手。”
小五搖頭笑道：“我在玉壺春等處說書，來了卻要替您說話，只怕反倒讓呂夫人不快活。她若真問您和胡老爺的關系，只拼命夸贊就是了，更忘了說‘一定要將夫婿管住了’、‘女子不狠，地位不穩’之類的……對她本人則要捧著些，甚至可以說些仰慕的話，或者同齡女子的知心話……”
“憑什么第一次見面就要捧著她？若她是個混的，說不通，非要砸咱的場子，豈不是太丟人了？！”胡淑雅在一旁冷言冷語的勸胡夫人，“娘，您這么做倒像怕了她，不行！”
小五嘆息道：“開茶樓做生意，為的是賺錢，賺了錢才是真格兒的。若能意愿達成，將茶樓做大做強，甚至也開七八九間分店，哪里就真的矮了她了？若她真是個混的，要來咱們酒樓鬧事，那她鬧咱們，咱們也鬧她就是……又哪里丟人了？”
胡夫人原也不是頑固的人，方才只是一時意氣，聽小五一說立刻便想通了，瞧著自己的女兒無奈嘆息道：“哎，我的寶兒，你瞧瞧人家小五，比你還小幾歲……”
“胡姐姐單純善良，怎能跟我這個爛泥堆里長大的人作比較？真是羞煞人了！”小五忙替胡淑雅說話，以免引發戰爭。
胡淑雅自然驕傲得意，胡夫人的臉色卻黯淡下來，苦笑著對小五道：“你是爛泥堆里長大的，我還是胡子堆里長大的呢，誰又比誰高貴了？以后再不許說這種自輕自賤的話，咱憑本事賺錢，不比那些個高門貴女差！”
她開明爽朗，句句珠璣，聽得小五著實敬佩，忙鄭重起身，認認真真施禮道：“是。”
主意拿定，胡夫人帶著胡淑雅親自送小五出門，卻見方先生站在影壁墻那兒立著，胡淑雅忙急急跑過去打招呼：“方先生，早聽說你來了，怎么不進去？”
方先生這才轉頭跟胡氏母女打招呼，悠然淺笑道：“我剛進府便有些不舒服，便找小廝先帶我更衣去，回來時瞧見影壁墻這兒的長春花開得這般好看，但覺花前月下，好不愜意，便留戀著沒回……讓夫人見笑了。”
胡淑雅忙道：“咱園子里也種了好多長春花，正是盛開的季節，方先生何不搬回來，日日賞花作詩……”
“這長春花最易成活，剪一枝栽種便是株新的，夫人送我兩枝如何？”方先生帶著笑容打斷胡淑雅道。
胡夫人瞧得出他拒絕的意思，只能暗嘆一聲，命人快去剪幾只送方先生，方先生挑著要了，十分自然的將那束花交到小五手上，同胡氏母女告辭：“不用馬車了，難得夜空如洗，月色正濃，我們溜達回去就是。”
“方先生……”
胡淑雅攀著方先生的袖子不讓她走，惱得胡夫人連客套都免了，沖過來拉住女兒跟他們道別：“先生慢走，小五也常來玩啊！”
小五忙捧著那花跟在方先生身后施禮離開，拐過彎確認沒人瞧見他們了立刻將花枝倒了個手：“扎死了！”
“扎到了？”
方先生大吃一驚，忙伸手將那花枝接過來，人也不由自主低下頭去檢查傷口。
小五忙笑著將手背到身后：“開玩笑的。”
“……哎。”
方先生嘆息一聲，卻也只是緩緩立正了身子。
小五看見月光下的他臉色蒼白如紙，想起胡思明說他不能人事的話，心里暗暗覺得可惜；又將胡夫人今天說的跟他學了一回：“我這么做可對嗎？”
“很對，”方先生點頭道，“悅己和呂家名下那些酒樓、茶館本就沒什么利益沖突，實力卻相差懸殊，自然要謹慎周到些。只是你想過沒有，夫妻之間的事兒外人很難摻和，就算呂夫人收回名下所有店鋪的管理經營之權，將呂老板孤立成孤家寡人，也只是一時之勢，呂夫人要的只是丈夫回心轉意，只要呂老板哄她一哄，你所有努力便都白費了。”
他竟都知道？
小五嚇了一跳：“先生……怎么知道的？”
方先生笑道：“你才多大，那點心思早就寫在臉上了，鳳蝶也提起呂老板就恨得咬牙……他……他侵犯過你？”
小五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默了一默便咬緊牙關點頭：“是。在三爺府時，他奪了我清白。”
她的，和鳳蝶的，有什么分別？
總歸都是呂少杰那惡狗。
方家離胡家不遠，再過一個路口便是了，卻聽方先生忽然又道“我沒聽明兒提過。”
小五苦笑道：“他是知道的，大概怕我難堪罷了。”
方先生重重吐了口氣：“女子失貞，如同被狗咬了一口，你過好自己就是了，難不成還要咬回去嗎？”
小五想起從前自己這么問過胡思明，不由得借用他的話說道：“我不咬回去，我要將他燉了。”
“你與他相差懸殊，報仇不易，最終的結果很有可能是虧了自己的德行換他毫發無損……你慣會經營，這樣賠本的買賣也肯做嗎？”
小五覺得自己夠佛了，沒想到方先生竟比自己更佛，忍不住氣惱道：“方先生，若是您遇到我遇到的，會因相差懸殊而不去報仇嗎？會因計較有沒有賠本而不敢輕舉妄動嗎？跟這樣的渣滓，還會顧慮是否有虧德行嗎？”
說到這兒她不等方先生回答，立刻自問自答道：“我不會。我要把他從高高在上的位子上拉下來，要讓所有人都唾罵他。讓他也害怕天黑，害怕被人看，讓他也嘗嘗被別人碰一下都屁滾尿流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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