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仿佛瞬間回到了十多年前,耳邊恍然響起羅氏無措的哭泣,下人恐慌的尖叫……
林文博甩開被自己抓著的林鴻飛的胳臂,跌跌撞撞地便往青云居飛奔而去。
可是待到了燈火通明的青云居面前,林文博卻剎住了腳步。
青云居雖說燈火通明,卻顯得安寧而又靜謐,絲毫不見想象中的嘈雜慌亂。
難道剛才是自己聽錯了,并沒有什么水痘?!
林鴻飛茫然回顧,卻見林鴻飛正臉色沉沉地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地看著燈火通明的青云居,眼睛里充滿著濃濃的擔憂!
“媛兒真的了水痘?”林文博的聲音帶著顫音。
“嗯。”林鴻飛淡淡應道。
“那,娜……婉姐兒和娜姐兒呢?”林文博總算想起青云居內還住著另外兩個女兒。
“三妹讓六妹帶著她自己的人先移到青云居的廂房進行隔離,三妹自己則帶人親自照顧七妹。”林鴻飛的聲音依然顯得平淡無波。
“這怎么能行?怎么不把婉姐兒和娜姐兒接出青云居?水痘可是會傳人的!當年你那奶娘便是因為……”林文博的話說到這里便被青云居里突然傳來的一個尖叫打斷。
“爹爹救命啊!”在如此靜謐的夜里,這一聲顯得很是突兀,再加上最后那個“啊”字只出了一半便嘎然而止,更是讓人覺得多了幾分膽顫心驚的感覺。
林文博打了個寒戰,細品之下才發覺那是林娜的聲音,腳步便快速往青云居移了幾步。
寒夜中有股子藥味從青云居隨風而來,越是接近青云居這股子藥味便越是濃郁。
林娜的一聲尖叫,顯然驚嚇到了病中的林媛。
雖說繡樓離青云居門前有段距離,病中的林媛也應該也有些氣弱,夜風還是送來了林媛有氣無力的哭聲,夾雜在哭聲中的是林婉溫柔的哄勸和撫慰。
林文博的腳步又快了兩步,眼看便要去推青云居的門,林鴻飛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臂:“父親這是要干什么?”
林文博低頭看了眼被林鴻飛抓住的胳臂,爾后用力甩了甩,卻沒能甩掉林鴻飛的手,便有些惱了,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青云居:“你沒聽到娜姐兒的求救聲?”
林鴻飛的臉微微一沉:“父親要接六妹出來?”
雖說疑問語氣卻很篤定,還帶著明顯的不悅,這是認定了林文博進青云居的目的只是要將林娜從青云居給接出來。
“父親應知水痘是傳染疫病,是需要及時上報的!”不待林文博開口,林鴻飛又道。
林文博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還用你提醒!可也得先將娜……姐兒和婉姐兒從青云居里接出來才行!總不能讓她們也染了水痘!當年你那奶娘便是因為照顧生水痘的你爾后染了水痘不治身亡,要是你三妹六妹也染上水痘可如何是好?”
林鴻飛抿了抿唇,抓著林文博胳臂的手落下,手指握緊又松開,最終將涌上心頭的所有情緒都給壓在心底,只神色淡淡地看著林文博,爾后語氣平平地將太醫署封閉青云居進行隔離、震南侯府也從今日起開始自我封閉的消息告知林文博。
看著林文博目瞪口呆的模樣,林鴻飛的心里莫名有了一絲愉悅。
哼,讓你散了衙不知歸家,讓你整日里就知應酬喝酒,讓人心里只有你的官途!
如今想伸手救的人,近在咫尺卻救不出來的滋味如何?
當然這樣的話林鴻飛也只能放在心里暗自嘀咕,自是無法也不能說出口。
百善孝為先,孝道大于天,林鴻飛作為狀元郎又在翰林院供職心里自是再明白不過。
只是他看向林文博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絲淡淡的揶揄卻還是讓林文博察覺到了林鴻飛淡淡神色背后的意思,略有些尷尬也有些著惱,便有些口不擇言:“為何先前不接了……婉姐兒和娜姐兒出來再封閉青云居,你這個兄長是怎么當的?!”
林鴻飛在心里呵呵一聲便道:“父親既然知道水痘傳染,總得替府里其他人想想。
與七妹直接接觸的人是三妹,六妹并沒有與七妹有過任何接觸。
六妹在得知七妹生病之后連她自己的屋子都不曾出。
在七妹確診之前,三妹便已經有所防范。
待府醫確診七妹的病情,三妹便讓六妹從繡樓搬到了廂房。
連太醫署來的人都稱贊三妹臨危不懼處理得當。
真要將六妹從青云居接出來也成,不過接出來之后她便得安置到千月閣進行隔離。
父親真的要這樣做嗎?”
千月閣是震南侯府荷花池中央的一座閣樓,是夏日納涼賞月的好去處,寒冬卻是住不了人的。
如今正是寒風四起的冬月,真要搬去那里隔離,只想想都覺得渾身冰涼。
“咱們震南侯府那么大,還能找不到一個住人的空院子?”林文博不以為然。
“千月閣是除了青云居外,太醫署防疫司的人指定的隔離之處。父親想接六妹出來安置便只能去千月閣安置!”林鴻飛不想與林文博繼續廢話,直截了當告知這是太醫署防疫司的決定。
林文博張了張嘴,沒再說話,因為已經無話可說了。
既然是防疫司的決定便沒有可操作的余地,同時他也感覺到林鴻飛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林文博能考上狀元,外放幾年也取得了不錯的政績,如今又是皇帝寵臣,自不是個傻的,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只稍稍一想便知林鴻飛心情不好的原因。
冷靜下來,林文博心里也微微有些汗顏。
雖說自認桂氏在自己這里早已翻篇,可林娜到底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女兒,就算最小的林媛也不曾如此被他寵愛,更別提打小就不在自己身邊的林婉。
在得知水痘疫情之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林娜的安危。
林娜雖說也是林鴻飛的妹妹,自然不如一母同胞的林媛和林婉親。
偏偏自己從始到終沒問及林媛的病情,雖說沒落下林婉,卻總是下意識地將林娜放在首位,難怪林鴻飛會如此不悅。
心情終于沉淀下來的林文博,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言辭間的不妥當。
既然意識到自己犯錯了,自是要進行補救,只是該如何進行補救卻讓林文博犯了難。
腦海里突然閃過自己七、八歲得水痘時的場景,仿佛看到自己從昏迷中醒來時眼前那張粗糙的男人臉盤給自己帶來的震撼,心里頓時便有了主意。
此時因為林娜一聲尖叫和林媛的哭鬧略顯得有些嘈雜的青云居漸漸安靜下來,站在青云居外的林文博心里也想好了補救的辦法,只是在行動之前得做些準備,至少先得洗去一身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