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胤禟做出了選擇，那她……大約也該做出一個選擇了。

“我乏了。”

這段感情，真的讓她有些乏累了。

“你們母子好好敘一敘吧。”林羨余淡淡撂下這句話，轉身拂袖而去。

宜妃看著那個桀驁遠去的背影，眼底里浮現一絲難以察覺的恨意，但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她惶惑不安地看著自己已經修長玉立的兒子：“胤禟，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胤禟垂下眼眸，看著自己惶惶不安、如臨末日的親生母親，他嘆息道：“額娘，我頂多只能懇求仙羽和汗阿瑪饒你不死。”——額娘位份，是必定保不住了，他們母子，日后怕是也難再相見了。

至于郭絡羅家……他已經沒有心力去維護了。額娘生出這等歹念，舅舅不但不阻攔，還出動了那么多死士，即使被汗阿瑪賜死，也并不冤枉。

宜妃嘴唇微微發顫，眼中滿是求生之念，“我真的還能活命嗎？”

胤禟嘆息：“我會竭盡全力懇求她。”

說著，胤禟微微遲疑，“額娘方才，真的沒有撒謊嗎？”……小魚的性子，不是那種會污蔑人的。

宜妃瞪大眼睛，“胤禟，難道連你也不信額娘嗎？！事情鬧到如今地步，絕非我所希冀！”——這話宜妃倒是有幾分實話，宜妃若是知道康熙也在登仙觀，如何都會在昨夜動手。

胤禟嘆了口氣，“她大約只是太生氣了吧……”

宜妃忙一把抓緊了兒子的胳膊，“胤禟，額娘不想死，你和胤禌還沒有娶妻生子，額娘還不想死啊！”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胤禟頭疼地嘆著氣。

宜妃滿臉懊悔，她的確低估了那個道姑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

早知如此，她的確應該慎重些才是！

這會子林羨余已經回到了乾清宮正殿，只見林慕康正悠然坐在雕龍晝榻上，優雅地喝著茶水，一派愜意。

“你倒是心情不錯！”林羨余看到這廝還這么有閑情雅致，心里就萬分不爽。

林慕康笑著說：“你此去偏殿，怕是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

林羨余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突然覺得有點累。”

林慕康聳肩，又親自給她倒了一盞獅峰龍井，“喝口茶，潤潤喉吧。”

林羨余這才擱下拂塵，幾步走上前，端坐于晝榻的另一側，看著那澄澈的茶湯，的確是好茶，只是她卻沒有心情品茶。

林慕康悠然抿了一口茶水，“情愛之事，大多數令人心煩心累的。若不想承受這份煩累，不去談情說愛便是了。”他見過太多的情情愛愛，熱戀時山盟海誓，但戀愛的熱度終有退漸之日，最終分崩離析，甚至反目成仇的也大有人在，如余姐這般，已經是罕見的長久了。

林羨余低頭凝視這那盞清茶，沉默不語。她這個弟弟雖然花心，但也的確是個明透灑脫之人。

見她良久無聲，林慕康低聲問：“是否后悔了？”

林羨余搖了搖頭，“一起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自是無悔。”

“那么……你還打算和他繼續下去嗎？”林慕康小心翼翼詢問。

林羨余眸子一冷，“你不似不希望我和胤禟好下去！”

林慕康聳了聳肩膀，“我們可是玩家，玩個游戲，哪有把自己的真心玩進去的？虧得你是魂力型，天生強大，否則……像你這樣的心軟重情的女性玩家，哪里能玩到后期？前期就死得透透的了。”

林羨余沉默了，在胤禟的事情上，她的確是優柔寡斷了些，這不像是從前的她。

“我一直很害怕，怕我自己會成為林雪原那樣的女人。”她苦笑道，雖然她羨慕過林雪原的薄情和灑脫，但內身深處她也怕自己變成那樣的女人。

林慕康小聲咕噥：“林姨哪里不好了？她活得比你好多了。”

“身為玩家，也身為你的堂弟，我自然不希望你越陷越深。”林慕康感喟地嘆了口氣，“一個專一的女子，固然令人敬佩，但我并不希望你成為這樣的女人，因為這對你沒有一丁點好處。”

“老姐啊，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才是我們這些人的長久之道。”林慕康神色感慨。

正在這個時候，老太監顧問行在外頭咚咚敲了兩下，“萬歲爺，九貝子從偏殿回來了。”

林慕康看向林羨余，低聲問：“要見他嗎？”

林羨余幽幽道：“見，不過請你去內室回避一下。”

“好吧。”林慕康一臉乖覺，他放下茶盞，一溜煙便躲進了里頭的梢間。

胤禟神色沉重而復雜地走進來，卻發現只有小魚一人，“汗阿瑪呢？”

林羨余冷冷道：“我讓他回避了！”

胤禟心下一嘆：“汗阿瑪對你……似乎有些敬畏。”——若換了是從前，他如何敢相信，至高無上的汗阿瑪也會如此敬畏一個人。

胤禟揉了揉沉痛的眉心，“小魚，這次的事情，是額娘的錯，也是我的錯。但是……可否請你念在她已經知錯求饒的份上，不要殺她？”

胤禟通紅的眼眸里泛著水意，“再怎么說，她都是我的親生額娘啊！她這么做，雖然大錯特錯，但終究也是為了我好。”

林羨余深吸一口氣，“你果然還是認定她是真心知錯？”

胤禟怔了片刻，他心下自然是有些猶疑的，但是……只要一想到額娘滿眼含淚、滿目哀切的樣子……

他沉默了。

“罷了，我知道了。”林羨余只消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

“你所求，只是饒她不死嗎？”林羨余語氣再度冷了下來。

“是！”胤禟咬了咬嘴唇，哪怕只是懇求不殺額娘，他已然是厚著臉皮了。

“哪怕廢黜位份，打入冷宮也無妨？”林羨余冷冷反問，打入冷宮，那可是生不如死。

胤禟神色一呆，他幾乎無法想象額娘若是失去名位，去冷宮里了此殘生，該是何等生不如死，他眼圈一紅，身子隱隱顫抖。

胤禟咬了咬牙，他不敢去看小魚，他低聲道：“只廢黜位份，可以嗎？”——他無比艱難地說出了這幾個字。

林羨余輕輕一笑，“好啊，可以！”

胤禟一驚，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小魚，“真的可以？！”

林羨余眸子冰冷而鎮定，“廢黜位份，然后讓她去寺廟或者道觀清修，后半生衣食無缺。”

胤禟大喜，他急忙上前，一把抓住小魚柔軟的手，“謝謝你！小魚！”

林羨余卻冷然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她冷冷地、緩緩地道：“但是，自今日起，我們分手。”

她的語氣并不嚴厲，反而十分清淡，但卻叫胤禟臉蛋瞬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