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綿綿,風攜了細雨打在穆府庭院的芭蕉上,地上濕潤如盤,照出了當空明月。
已是人定之時,守夜的丫鬟將府中各院處燈籠掐滅,只有蘇婉婉的朝輝閣明燈至雞鳴。
燈下,蘇婉婉支開侍女獨身坐著,披了件墨色的長袍,若有所思看著面前的檀木盒。
她性子沖烈,要擱在平常有人膽敢算計她,估計這時候尸體都涼透了,可今晨她明知道陸家娘子對自己有所圖謀,可還是應了她的要求,其實與這九節瑯琊鞭并沒多大關系,只是順從本心罷了。
略有粗糙的手忍不住撫上木盒一下下的擦拭,珍待如寶。
第一次有人知曉她的喜好,也愿考慮她的悲喜感受。
蘇婉婉將木案上的盒子捧著放在自己枕旁,掐滅了燈,擁被而眠。
她睡顏帶著淺笑,不知夢見了什么,安穩極了。
第二日一早,蘇婉婉用過早膳便乘馬車趕去清水巷。
為掩人耳目,陸子虞并未讓驚蟄去后院備轎,反而直接上了穆府車駕,與蘇婉婉同乘一處。
陸子虞上來之時,蘇婉婉正用帕子拖著一塊兒桂花酥大快朵頤的享用,待看清了她穿的衣裳,被嚇的把一整塊糕點直直吞咽了下去,噎的小臉紅撲撲。
這是去賞花還是去...獻身?
陸子虞順手遞給她一盞茶,抬袖之時都能隱隱瞥見嬌艷艷的肚兜。
既是去哄男人開心,自然是得準備犧牲些,故而陸子虞今日的打扮更是比往日美艷放浪。
褚云軟紗的對襟襦裙,領口開到胸間,若是個子稍高些,垂頭便可看清美人圓潤瑩潔的翹立仙桃。
“你...你這幅打扮,真不怕被人瞧見罵你不良!”蘇婉婉喝了水下去,氣是順暢了。
這模樣別說男人了,她瞧著都覺得面紅耳赤。
陸子虞嬌羞一笑,抬起櫻唇問道:“蘇姑娘莫不是害羞了?來讓奴家仔細瞧瞧~”
說罷,就要順勢撲到蘇婉婉懷里去。
這哪里是清流人家的姑娘?分明是煙花埋柳之地的花娘。
蘇婉婉抖了抖身子,一臉嫌棄避開她。
這風情萬種的美人,要是她那表哥還不鐵樹開花,就肯定是和尚轉世了。
九皇子府遠在京郊,車駕還得駛好一陣。
二人路上嬉笑打鬧,竟越聊越投機。
駕馬的穆府車夫也有些意外,自家小姐這刁蠻脾氣似乎今日收斂許多,反而還透著一股子歡快。
差不多半個時辰,總歸是到了地方。
九皇子府,書房外。
“啪!”
前朝古董,雙龍瓷珠赤金梅瓶就這樣無緣無故碎了。
茯筠坐在書房外的一處石凳上,雙手托腮百無聊賴。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他見怪不怪。
懶洋洋揮手,喚來小廝拿著掃帚清掃干凈。
自從那日赴宴回來,他家主子就莫名其妙的每天摔幾樣東西。
估計再過幾日,這九皇子府就得拆了重建了。
書房門開了,一身褐色玄衣的男人冷俊站在門口,硬聲問道:“南巷封了幾日?”
茯筠一個激靈,站直了身子忙答:“回稟主子爺。”他頓了頓,小心翼翼看著門口男人陰晴不定的神色,試探著才道:“三日了!”
“嘭!”折子門又用力闔上。
瀛夙坐在圈椅中,雙手交合而握,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已經三日了,她還不愿來求他么?
書房外,有小廝從府門方向而來,猶豫看了眼那緊閉著的房門,還是退回在茯筠面前行禮道:“茯大人,穆府那位表小姐攜閨中好友說是來府上賞花!”
啥?小瘋子蘇婉婉來了?
茯筠聽后有些目瞪口呆,且不說蘇婉婉與自家主子爺雖是表兄妹可關系并不親近,怎么突然來府上賞花?就單獨說她蘇婉婉有閨中好友這一件事,不比聽夜話怪談可怕的多。
“府上哪里來的花?咱們殿下這幾日心情不爽利,找個話頭打發了去!”茯筠有些不耐煩,揮揮手讓他自己去應付。
小廝面容有些為難道:“奴才跟她們說過了府上沒花可賞,可另一位陸家娘子非說有花,說是咱們小肚雞腸懷玉不讓見。”
這話一聽,茯筠不樂意了,雙手環胸有些惱怒道:“陸家娘子?她倒是覺得自己那臉賽盆大,有幾分顏色這是打算開...”染坊?
最后兩個字沒說完,他微微一愣神問道:“陸家?清水巷的陸家?”
小廝被他問的發懵,撓撓頭恍惚道:“應該...是吧?”
“小兔崽子,你怎么不問清楚?”茯筠著急怒罵一聲,顧不得跟他在這兒碎嘴子,三步并作兩步朝著府門外急急跑去。
若真是那位陸家娘子而來,他們九皇子府就不用擔心被拆了。
“茯大人,咱們府上確實無花可賞啊?”小廝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好心吆喝提醒。
茯筠已經跑出老遠,邊跑邊高聲答道:“現在是沒有,等鐵樹開花就有了!”
啊?小廝神色疑惑,不明白其中道理,站在原地絞盡腦汁想著原由。
府門口,蘇婉婉和陸子虞二人被侍衛攔下。
“看吧,我都說了這九皇子府可是誰的賬都不買,你偏不信非要來!”蘇婉婉有些抱怨,她受了一路顛簸到了門口還不讓進。
看著門口那些五大三粗的侍衛不講一絲人情,她都說了她是穆府的,還敢攔著不放!
蘇婉婉朝其中一位侍衛揮揮拳頭冷哼一聲,拽起陸子虞的手腕轉身就要離開。
只聽地上似有急快的步子趕來,發出“噔噔”聲。
遠處有個人影遁來,看不清是誰,卻聽清了他口中的話。
“姑奶奶,您可來了!”茯筠看清門口正是陸國公府的那位嬌娘子,差點沒忍住跪下來磕頭,口吻帶著哭腔,有種讓她替自己做主的意思。
在他眼里,這時候陸家娘子跟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沒什么區別,反正都是能救人水火。
看著侍衛還將人攔在府門外,茯筠氣的怒罵:“你們這些沒眼力見兒的,趕緊請人進來,若是傷了陸家娘子一根頭發絲兒,自己去找墨統領賜罪!”
聽到墨涯的名諱,侍衛們慌張將兵器放在地下,連連后退十幾步,生怕自己身上的體味太重,傷到了傳說中的陸家娘子。
茯筠笑的諂媚,將二人迎進府里,不由分說讓陸子虞趕緊跟著自己走。
那著急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生娃娃呢!
茯筠把陸子虞領走,只留下蘇婉婉一人在原地錯愣。
她是不是被人給忘了?
空中樓閣飛躍下一人,黑袍裹身看不清樣貌,雙手背在身后,淡然而立。
蘇婉婉看見此人,有些心潮澎湃,雙手發癢。
強,很強!
比她曾見過的習武高人,都要強出數倍。
興許,這就是那位的暗衛!
見他慢慢朝自己走來,蘇婉婉心中忐忑,顫著聲有些艱難道:“你...別過來,我可是穆府的人,不準扔我出去,我會自己走!”
雖是害怕,可她心性極高,不會輕易低頭。
蘇婉婉挺直了腰桿,手摸上腰間的九節瑯琊鞭,蓄勢待發。
墨涯從身后拿出一個木凳,放在地面上,聲嘶如啞道:“蘇小姐坐一坐吧,恐怕還要多等著時間!”
人影一閃,再無蹤跡。
“嘁!什么妖魔鬼怪,玩呢這是?”蘇婉婉被他嚇的不悅,噘著嘴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
“若是餓了可再喚,我一直都在!”聲音從背后想起,聽得她汗毛炸起。
扭頭去看,沒尋到人。
衣服角都沒看見!
可她身后是分明多了一張雕花雞翅木案,案上還有茶壺和杯盞。
這九皇子府,她發誓再也不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