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云夫人不愿意上方家賠禮道歉,但迫于云大人的堅持還是登上了方家大門。只不過經此一事后,兩家的情誼也就散了。又過了幾日,京城里關于兩家退婚的傳言便多了起來,有的說是云家二少爺移情別戀才做出悔婚的舉動,還有人說是方家二姑娘福薄,所以才在這時候病重。
甭管外面如何議論,退婚后,方茉姌的病情一度有加重的趨勢。無論是太醫院的太醫還是民間醫術高明的大夫都被方侍郎請進了府,不知灌了多少苦藥湯子,依舊是沒多大起色。
方茉姌的病情驚動了不問俗事的方老太君,在看過方茉姌后,帶著兩個兒媳去了京郊的法華寺祈福。
法華寺是京城有名的佛寺,供奉過很多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方老太君年幼時,父親便在法華寺出家。因此,方老太君一直是法華寺的虔誠佛教徒,方家每年也會給法華寺添一大筆香油錢。
方老太君的父親還在世,法名虛空,今年已是八十高齡,平時老太君輕易不會來見他,這次若不是為了垂危的孫女,她是不會來打擾虛空大師的。
見到虛空大師后,方老太君說明了來意。虛空大師給了她一道黃符并一串刻有十八羅漢的佛珠,讓她將這兩樣東西放在方茉姌床頭,并念滿四十二遍金剛經,方茉姌便能痊愈。
見孫女有救了,方老太君感激之色溢于言表,不由得激動的叫了一聲”父親”。虛空大師不為所動,只道:“虛空已是方外之人,本不再過問紅塵俗世,但你那孫女與我還有一段因果,如今因果已了,虛空便只是虛空了。”
雖然早就接受父親了卻塵緣,聽到他親自說出這番話時,已過天命之年的方老太君還是不免傷感萬分。她跪在蒲團上,認認真真的對著虛空大師磕了三個頭,“大師保重,信女這就回去了。”
虛空大師緊閉雙目,沒有一絲回應。
方老太君被一旁的小沙彌扶了起來,又將她送到禪房外。簡氏見婆母出來了,急忙上前問:“母親,大師有法子救姌姌嗎?”
方老太君回頭望了禪房一眼,對兩個兒媳道:“回府再說吧。”
回到府里,方家大老爺和方侍郎帶著一眾兒女們迎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方老太君有沒有得到救治方茉姌的方法,方老太君看著手足情深的兒孫們,心里得到了不少的慰藉。
“法子是有的,不過不宜太多人在場,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跟我進去就行。”
方老太君的話一出,眾人只能照辦。
進了方茉姌的屋子,方老太君將黃符和佛珠放在她的枕頭兩側,又凈手焚香坐在孫女的床頭念起金剛經來。簡氏和大嫂柳氏依著婆母的吩咐,認真的抄寫著經文,這是要供奉到佛祖面前的。
等四十二遍金剛經念完,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方老太君身子剛健,看著還不是多疲憊。簡氏和柳氏兩妯娌卻是胳膊酸麻難耐,腹中更是饑腸轆轆。
停筆以后,簡氏連忙去瞧女兒,只見她的臉色已經恢復紅潤,呼吸也十分平穩。方老太君道:“姌姌已經大好,你們兩個辛苦了一夜,用過朝食后就去歇著吧。”
簡氏看了大嫂一眼,柳氏試探的問道:“母親也辛苦了,不如先回壽喜堂住些日子吧。”
方老太君搖頭:“壽喜堂我就不去了,昨日耽擱了功課,今日還要補上才行。”說完又對妯娌倆道:“你們兩個很好,將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條,兒女們也一團和氣,記著,不管別家如何,我們方家的子孫是萬不能內里相斗的。”
簡氏和柳氏連連點頭。
這些年來,她們兩個一直謹記方老太君的話,就算是有了齷蹉,也在第一時間說開,為的就是讓方家安安穩穩的傳承下去。
方茉姌的事情一了,方老太君又回到了佛堂中。方家人雖然傷感,但一想到方茉姌病愈,又都高興起來了。
而被眾人關懷著的方茉姌自醒來后就一直恍恍惚惚,誰都不知道,她在昏睡這幾日做了一場夢。簡氏擔憂極了,差點又要去請婆婆出山。方茉姌知道祖母去法華寺見了虛空大師后,心里對祖母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自從十年前祖母將自己關進佛堂后就再也沒出來過,因為虛空大師當年說過,他們父女再見時就是真正的了卻塵緣,祖母一直不肯出佛堂,就是不愿失去父親。如今為了她,祖母與虛空大師塵緣已斷,應該很難過吧。
方茉姌去來佛堂,在佛祖面前虔誠的上來一炷香,希望佛祖能夠保佑祖母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上完香后,她將自己病重時做的那個夢告訴了方老太君。方老太君聽聞后,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隨心便是。”
方茉姌來佛堂除了感謝祖母外,本想將佛珠留給祖母,這畢竟是虛空大師的東西。方老太君卻不肯要,看著小孫女嬌艷的面容,囑咐她:“佛珠與你有緣,你好生收著便是。”
從佛堂出來剛回到自己院子里,堂姐方茉語便來探望了。聽著大姐姐對自己不作假的關懷,方茉姌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夢里。
夢里方茉語嫁給了大理寺卿的長子郭源,婚后郭源在外謀了一份差事,方茉語原本也該跟著夫君去任上的,但郭源的母親恰巧病了,方茉語留在了京城盡孝,郭源帶著郭夫人給的兩個丫鬟上任去了。
三年后郭源回京,當初跟著他的兩個丫鬟都抬了姨娘,還各自生了一個兒子。可憐她大姐姐在家替夫君盡孝,膝下空虛,面對丈夫庶子和妾室只能忍著,否則就是善妒。雖然后來大姐姐有了自己的親子,卻因為與丈夫感情疏離而郁郁寡歡,不到三十就去了。
這時候的大姐姐才十六歲,已經和郭源定了親,婚期定在今年九月初八。婚事定下,貿然更改已是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郭源去任上時讓大姐姐跟著去。
方茉語不知道堂妹心里的思量,只當她還在為云家退婚一事難過。她柔聲安慰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咱們姌姌值得更好的。還好那云仕凡在成婚前鬧了起來,若是等你們成婚后再與那表妹不清不楚,屆時你受到的傷害更大。”
方茉姌沖堂姐搖了搖頭,“我早就看開了。那種人哪里值得我為他傷神,先前是我鉆了死胡同,大病了一場后我才醒悟了,親人們都在為我擔憂,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你能這么想就對了。”方茉語贊許道。
方茉姌還記掛著郭家的事情,裝作不經意的問:“大姐姐覺得郭夫人為人怎么樣?”
聽妹妹提起未來婆母,方茉語臉上起了紅暈,“聽母親她是個精明能干的人。”
方茉姌想了想夢中的郭夫人,能干是能干,但精明還真算不上。為了不讓兒子與兒媳過分親近,硬是裝病將兒媳留在京城,后來又以兒媳三年無所出為由,逼著兒媳將庶子記入名下。若不是方家為方茉語撐腰,險些就讓她得逞了。自那以后,郭家后院變得烏煙瘴氣,郭大人也因此被御史彈劾了好幾回。
距離大姐姐成婚還有半年,若婚后郭夫人還如夢中那樣裝病留下大姐姐,方茉姌就帶著大夫上門拆穿她。誰知這樣的想法剛冒了個頭,就傳出了郭家對這門親事不滿的消息來,柳氏派人打聽了,說是因為方茉姌與云家退婚影響到了方茉語。
饒是柳氏再心疼這個遭過罪的侄女兒,也不免有些埋怨方侍郎沖動之下與云家退了婚事。與簡氏言語之間便帶了幾分不滿出來,簡氏心里也有氣,但這事又怪不得大嫂。
她憤憤道:“大嫂不必生氣,語語那么好的孩子,誰要是昏了頭才會嫌棄。就算郭家慧眼不識珠,我簡家還有那么多適婚男兒,隨便一個都比他郭源強。若嫂子愿意,我馬上寫信回娘家。”
柳氏聽了這話心里更氣了,但她知道弟妹說的是真的。當初簡氏的姐姐大簡氏來方家探望妹妹,見到方茉語第一眼就喜歡的不得了,想要娉了她做兒媳婦。只是方茉語已經同郭源定了親,此事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