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知聽了蘇漫這話倒也不反駁,只端了茶水輕啜一口,細細回味半晌,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說道:“貧道的好事,是塞翁失馬,而夫人的好事,乃是天賜良緣。”
蘇漫坐回到桌前,瞧著仍舊翻滾的紅湯,隨意扔了幾片菜葉子進去,漫不經心地回道:“關于你這事兒,我倒是真想不通,你說你一個現代人,難道真就對那個位置有興趣?”
“說完全沒有興趣那的確是騙人,這萬人之上的感覺,哪個男人不想體驗一把。”沈易知瞥了蘇漫一眼,歪在椅子里頭,一副沒有骨頭的懶散樣子,“可要是讓我為了這么個破椅子勾心斗角,機關算盡,其實我還真是不大樂意的。”
蘇漫一臉了然:“我就說,瞧著你這人跟我就是一路貨色,能躺著就絕對不坐著,能歪著絕對不正著,哪里有那個閑心思去管理什么國家,好好混吃等死不好么?”
“好啊,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啦。”沈易知長嘆一聲,擺出一副夸張的模樣,“可惜我這人啊,沒有夫人這等的好命格啊,能夠兩耳不聽窗外事,一心只做小米蟲啊。”
蘇漫聞言一噎,這話倒是真的。
自己沒有嫁給陸衍之前,整日里頭不也是瞎捉摸,瞎算計,恨不能憑一己之力將整個伯府都護個周全。
那個時候,她就愿意去操心這些個朝堂政事了?
不過是被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思及此,蘇漫放了手中的筷子,轉頭看向癱在椅子里的沈易知,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嗯,我覺得,你會成為一代明君。”
沈易知原本正端著茶盞小口小口的啜著,聽到這話,一口茶水沒有咽下去,系數嗆在了喉嚨里頭。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狼狽的將茶盞扔到桌上,抬起袖子捂著臉不停的咳嗽著。
蘇漫仍舊沒有反映,兩只眼睛直直地望向他:“可能這選擇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可既然走上了這條路,想來也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不過我覺得,雖然以后會辛苦一點,但你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好的皇帝。”
沈易知咳嗽聲逐漸收斂,直到蘇漫將最后一個字都說完,他才緩緩放下遮擋著臉面的袖子,轉頭迎著蘇漫的目光,逐字逐句的回道:“那沈某便借夫人吉言,不敢說不負眾望,只能說盡力而為了。”
陸衍回來的時候院子里已經掌了燈。
掀開簾子,就看到蘇漫正坐在臨窗的炕上,借著炕幾上的燭臺,小心翼翼地縫制著什么。
紅梅見到陸衍進來,躬身行禮正要問安,卻見對方沖著自己微微擺了擺手。
紅梅立刻會意,抿唇輕笑了一聲,便屈膝退了出去。
蘇漫這會兒正跟著荷包做著斗爭,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小玩意兒怎么這么難搞,完全沒有注意到陸衍已經回來。
今兒跟沈易知亂七八糟的說了些話,也不知道怎么的,將人送走了她就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要做些什么才行。
跟丫頭們討了主意,這才翻了幾塊素色的布料出來,開始歪歪扭扭的縫制荷包。
其實縫荷包并不難,她原想著不就是個小布包么,隨便裁上兩塊布,再用線縫上不就行了。
誰知道她這個想法遭到了丫頭們的一直反對。
都說什么哪里有送人荷包不繡上些東西的,哪怕只是繡個名字也是心意啊云云。
得了,又得重新撿起來那套煩人的東西來。
就這么挑花樣子,選絲線,再到動手,一下午就這么過去了。
可能是低頭的時間有些太久了,蘇漫只覺得自己脖子硬邦邦的,她歪了歪腦袋,眼睛卻是沒有離開手中的繡繃:“紅梅,你幫我揉揉脖子。”
一只溫熱的大手輕輕撫上她的后頸,力道柔和按壓了起來。
只是,這手的觸感似乎有些不對。
蘇漫嘶了一聲,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歪了腦袋看向身側:“我怎么覺得你這手……”
話沒說完就看到陸衍滿臉的笑意。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出個聲。”蘇漫臉上立刻也漾開了笑意,將手中的亂七八糟扔到一邊,“你吃晚飯了嗎?”
陸衍微微搖頭,手下動作沒停:“怎么又想起來做女紅了,我記得你一向最煩這些個玩意兒了。”
蘇漫癟了癟嘴,順勢窩進了陸衍的懷里,由著他給自己捏著脖子,聲音悶悶地道:“還不是叫沈易知那個臭道士鬧得,他不來我還能蒙著腦袋過幾天安生日子,他一來就是在提醒我你們現在干的都是要掉腦袋的事兒,讓人心里不安。”
“沒有的事兒,你不要想這么多。”陸衍由著小姑娘貓一樣的窩在自己腿上,“你要是覺得悶就回伯府陪老夫人,岳母說說話,不要整天將自己悶在府里頭胡思亂想。”
“你只管忙你的就是了,不用擔心我。”蘇漫說著,又想起什么,蹭一下從陸衍的懷里爬出來,轉頭拿了繡繃,捧到他的面前,炫耀一般的說道:“瞧瞧,我這竹子繡的也算是有些模樣吧。”
陸衍看著繡繃上那歪歪扭扭的一坨綠色,實在看不出來它跟竹子有什么實質性的關系。
“嗯,瞧著倒是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這個圖案很是稱你,”蘇漫雙手舉著那繡繃,看寶貝一樣的左看右看,“過兩日再讓那個臭道士寫上兩道平安符,你貼身帶著。”
陸衍想說他不信這些,可是瞧著小姑娘那滿臉期待的模樣,話到嘴邊就變了樣:“好,我定然貼身帶著。”
蘇漫聽他這么說,忽的又想起什么,轉頭盯著陸衍,皺眉問道:“這話我好像聽你說過,我是不是送過你荷包啊?”
陸衍無奈輕笑,這小丫頭果然沒心,這才過了多久,竟是連送過自己什么都忘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腰間,伸手將那掛在腰間的絳子解了下來,遞到小姑娘的眼前,輕聲笑道:“我可是日日戴在身上,從未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