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可能的確如他所說，一直都沒有認真學習。當他開始發力時，沈清夢迅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尤其是他的學習效率相當高，思維也異常活躍。最直接的表現在，每晚互相出題的時候。有些題目連楊理都不得不認真思索演算，沈清夢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對待。

壓力同時也激起了沈清夢的好勝心。

接下來兩次周考，試卷難度越來越大，而沈清夢和林敬的成績依舊維持在非常高的分數。第三名的宋子鈺，從被拉開兩三分，到被拉開七八分，再到十來分。最后不得不憤慨道，這兩個簡直不是人。

沈清夢的學習時間越來越長，打破了早睡早起的生活作息。每天自習結束后，還要去通宵教室做一些習題。

夏令營的最后半個月，加入了機考的模式，沈清夢自備了筆記本電腦，經常對一段代碼反復調試、推敲，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放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終于在結營考試前兩天，林敬對她忍無可忍。

下午下課在食堂吃飯，沈清夢腦子里還在模擬算法的邏輯和計算結果。楊理叫了她兩聲，她完全沒聽見。

林敬“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震得三個人放在桌子上的餐盤湯碗都彈跳了一下。湯汁濺出來，沾到林敬的衣服上。

對于他突如其來的火氣，楊理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沈清夢終于被驚醒，滿目茫然地看著桌子上的狼藉，和林敬兩眼噴火的表情。

“你又發什么瘋？”

沒想到林敬聽了她無辜的語氣，更加憤怒。他“嚯”地站起，隔著桌子攥住沈清夢的手腕，拖著她起身。

林敬和紀星河一般身高，平時看沒什么，貼近了站的時候，十分有壓迫感。加上他現在是憤怒狀態，沈清夢一時不察，竟真的被他拽的離開了椅子。

正是晚飯時間，食堂里人來人往，又都是夏令營的同學，多數互相認識。就算是不認識，被身邊的人一介紹，也都知道了。

不過林敬是懶得管別人的議論，沈清夢是根本沒心思聽。林敬手上力氣很大，她短時間內掙扎不開，只能被他一路拖著，踉蹌著往門口走去。

楊理也顧不得四周打量探究的目光，趕緊放下筷子跟上去。

食堂門口有一塊大鏡子，貼著“儀容鏡”三個字。

林敬拽著沈清夢站到鏡子前，握著她手腕的手抬高，放到她眼前。他的力氣著實有些大，沈清夢玉白的手腕上留下了幾道殷紅的指痕。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超過我就這么重要？”林敬沖她大吼。

他的聲音傳到沈清夢耳朵里，像是隔了一層水泡，模模糊糊傳來幾個不清晰的音節。她只看著自己的手腕。

林敬手指細長，指節分明，掌心灼熱的溫度透過手腕的皮膚傳遞給神經，直達大腦。可是大腦沒有下達處理的指令，沈清夢就看著自己的手腕，安安靜靜地躺在林敬的掌心，腦子里轉過的都是不相干的念頭。

我手腕怎么這么細？他這么用力掐我做什么？他手指還挺好看，不過紀哥的手更好看。也不知道紀哥現在怎么樣了，我都兩個月沒見到他了。

沈清夢細長的腕骨，被林敬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松松圈住。為了表示問題的嚴重性，他捉著她的手腕，點了點鏡子里的女生：“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知道的說你學習辛苦，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吸毒呢。”

這幾句喊得很大聲，沈清夢沒聽見，周圍的人可是聽了個清清楚楚。楊理丟下筷子跑過來的時候，一路聽見許多人在議論“這兩個人什么關系啊？”、“林敬是不是和沈清夢談戀愛啊”、“看著沈清夢不像是喜歡林敬啊，不會是暗戀吧”、“學霸的世界我們不懂”。

沈清夢跟隨者他點向鏡子的手指看了看，這才有些恍惚著回過神來。

比起上次楊理說她瘦太多的時候，更瘦了一圈，大眼睛錐子下巴，眼底有濃重的青黑，顴骨隱約可見，嘴唇干枯，活像是個外星人。

視線逐漸對焦，神志也從題目里回到大腦，她終于看清了鏡子里的林敬，也聽見了他在說什么。

“你這樣下去，還沒比賽呢，你就要英年早逝了。”

林敬真的是氣到口不擇言了，不過他到底在氣什么？

沈清夢疑惑的眼神，對上鏡子里林敬暴怒的目光。

不再是茫然沒有焦距的，而是清明中帶著不解的眼神，如同一盆涼水，從林敬頭上當頭澆下，把他那些沒來由的怒火，霎時間熄的一干二凈。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但是滿腹情緒到了嘴邊，居然沒有一句能說得出口。

“林敬，你冷靜一些。”楊理終于跑到兩人身邊，“公共場合，影響不好。”

沈清夢在鏡子里看了看楊理，又看了看林敬：“你是怎么了？”

“不是他怎么了，是你怎么了。”不等林敬開口，楊理的目光和沈清夢隔著鏡子對視，“上次就說你瘦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僅暴瘦，還整天精神恍惚，林敬擔心你不是沒有道理。”

沈清夢揚起嘴角笑了笑，可是鏡子里的人表情猙獰詭異，實在難以入眼，只能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我沒事，我就是有些想法沒理順，最近一直在琢磨。”

“我真的建議你去醫院體檢，如果不是這兩個月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恐怕都認不出你來。”楊理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的鎖骨。

沈清夢看了看鏡子，果然是骨瘦嶙峋，看著就很扎人的樣子。

目光一轉，落到了一直被林敬握著的手腕上。

林敬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他一直都沒有放手。像是針扎一樣猛地松開，林敬默默的把手掌在衣擺上擦了擦，仿佛這樣就可以擦掉手心中那一點微涼的觸感。

沈清夢抬起手腕，摸了摸上面清晰可見的指痕，笑著說：“你也真下得了狠手，你就不怕把我這么細的腕子捏斷了？”

林敬抿著嘴唇不說話。

沈清夢轉過身，面對著兩人：“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真的謝謝。我也真的沒事，夏令營馬上就結束了，讓我善始善終吧。”

林敬想說什么，被楊理一把按住：“我們都知道你想給夏令營一個完美的答卷，你這幾天每天睡幾個小時？晚睡早起不是長久之道，今天去休息，休息好了才能有效率。”

沈清夢知道楊理說的話在理，一邊的林敬更是瞪著她，大有一幅“你敢不聽你試試”的意思。便含笑點頭答應了。

方才晚飯吃到一半被林敬打斷，楊理提議去校外再吃點東西。

八月底臨近開學，學校門口很多的餐館小店都已經開門，比上個月出去覓食方便多了。

楊理對南城大學很熟悉，找了一家清淡的菜館。

點了三菜一湯，沈清夢又加了一個清炒。

“我看你只吃食堂的蔬菜，應該是不吃重油的東西。學校附近的餐館，雖然說清淡，但是免不了還是重油重味，你吃不了就繼續吃菜葉子，總不能一到清炒還要過油吧。”

林敬對食物實在是挑剔，沈清夢觀察過，他并不是不吃肉類，只是不吃食堂的油鹽。猜測他可能是腸胃不好，吃不得重油重味的東西，體貼地加了一道清炒，算是對他的關心投桃報李。

楊理面色淡淡，看了沈清夢一眼，又確認了菜單，交給服務員下單上菜。

客人不多，并沒有等太久，菜就上齊了。

沈清夢知道自己現在瘦得不像話，所以哪怕剛才吃了些飯，依舊是逼自己多吃了些。林敬每樣嘗了一口，果然繼續吃青菜。

吃晚飯，林敬和楊理去上自習，沈清夢會宿舍睡覺。林敬頗為不放心，硬是把她送到宿舍門口，看著她進門，才和楊理一起離開。

自習教室還是老樣子，兩人進去的時候，同學們齊刷刷抬頭看他們。沈清夢林敬楊理，三個人原本形影不離，現在突然少了個人，再聯想到剛才食堂發生的事情，看著他們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

林敬還是坦坦蕩蕩的樣子，并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楊理本就不是當事人，更是自然從容。

這兩人面上根本看不出來任何蛛絲馬跡，也就沒人再看他們。

楊理做完了一頁紙的題目，抬頭一看，林敬握著一支筆，眼神雖然是在書上，可是沒有焦距的眼睛還是出賣了他正在發呆的事實。

“你怎么了？”

林敬被驚醒，面色有些復雜。

“因為沈清夢？”

被一語點破心思，林敬表情有些不自然。

楊理放下筆：“你喜歡沈清夢。”

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從上次的姜撞奶開始，楊理就察覺出來林敬對沈清夢有那么點不一樣的心思。

南城大學楊理以前經常來，旁邊的店家就算沒全都吃過，也都知道個大概。

學校附近的甜品店里，沒有賣姜撞奶的。可見林敬是花了心思，從別處買了帶回來的。午休時間不長，他中午不吃飯去給沈清夢買甜品，這點心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而今天他沒來由的暴怒，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林敬向來坦蕩，被楊理點出來，扭捏了那么幾秒鐘，就坦然承認：“我是喜歡沈清夢。”

“那你知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說到這里，林敬臉色又復雜起來。

“原先是不知道的，后來看她那個耳釘，我就知道了。”

沈清夢有時候做完一份試卷，會不由自主摸一摸耳朵上的星星，臉上露出微笑。林敬起了心思，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她的習慣。

楊理以為林敬不知道沈清夢和紀星河的事情，原來他竟是知情的，不由得目光一凝，遲疑道：“那你？”

林敬把筆扔到桌上，十分無奈地攤攤手：“喜歡她的時候不知道，后來知道了，也沒辦法不喜歡了。”

他這般光風霽月毫不做作，倒是讓楊理沒辦法說下去了。

“你今天太沖動了，那么多人看著，我能猜出來，他們自然也能猜出來。”

林敬又拿出懟人的態度：“你看沈清夢，在這夏令營里，除了咱倆，她估計連人名都記不全。猜出來就猜出來唄，誰會八婆地告訴她去。再說了，讓她知道就知道唄，我這個暗戀的都敢承認，她個被暗戀的慫什么。”

楊理搖搖頭：“沈清夢和紀星河的事情，六中高一所有人幾乎都知道，難保不會一傳十傳到她那里去，到時候朋友都沒得做。”

“她現在一門心思都在競賽上，等競賽結束，一學期都過去了，誰還記得這些小事兒。”

楊理看看林敬，又想了想紀星河，好像不管怎么看，都是林敬和沈清夢更般配。紀星河的世界離他們太遠，遠到不得一窺。

轉念又嘲諷自己，想這么多做什么，連林敬都不在乎，自己反而是操起心來。

摒除雜念，專心看起書來。

被趕回宿舍休息的沈清夢，并不知道楊理和林敬的這番交談。

她在感情上并不是遲鈍的人，相反，她的目標性極強。撩紀星河的時候就專心撩，參加比賽的時候就專心學習，對于其他無關的事情并不掛心。

加上林敬平日里就時常和她互相吐槽，關心人還要用惡聲惡氣掩飾一番。這個相處模式已經成為習慣，今天林敬最多是反應大了點，掩飾得過了點，并沒有引起沈清夢的關注。

既然已經翹了晚自習，干脆就好好休息，睡一覺，畢竟這段時間的確休息太少了。

但是蓋上被子，閉上眼睛，總有綿綿不斷的問題浮現在沈清夢腦海里，阻止她入睡。

她閉著眼睛，把腦子里的知識點一一連上線，搭好框架，成為知識體系。本以為這樣能盡快睡著，沒想到想到的知識點越來越多，體系也越來越完善，沈清夢也越來越清醒。

沈清夢無奈，打開電腦，把剛才腦子里的東西都記下來。這一記，一個小時就過去了，她還是絲毫沒有睡意。

合上電腦，沈清夢點亮手機，晚上八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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