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公當真是身經百戰,很快就恢復如常,翹起蘭花指,拿捏著腔調道:“縣主真是頑皮。折騰了這么久,雜家也餓了,不如一同用膳。”
楚玥璃嘲諷道:“與公公一起,倒也不覺得餓。”
陶公公瞇眼笑道:“可雜家見縣主秀色可餐,著實餓了。來人,擺宴。”
陶公公一聲令下,立刻有人將準備好的美食抬了上來。偏偏就在這時,有獵十三的人前來,對陶公公低語兩句。
陶公公看了楚玥璃一眼,道:“顧府又遭賊了,雜家得去看一看。”言罷,起身向外走去。
楚玥璃一想到自己讓車下竊聽之人去翻茅房,就深覺此舉簡直深藏了功與名。她勾了勾唇角,看著滿院子向外退去都人,開口喊道:“陶公公。”
陶公公已經走到門口,聽見楚玥璃喊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以眼神詢問何事。
楚玥璃道:“聽公公說,本姓春。”
陶公公微微頷首。
楚玥璃抬起手,揮了揮,道:“春郎,常來啊。”
陶公公的嘴角抽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轉回臉,向外走去。
楚玥璃坐下,看著滿桌子的飯菜,道:“誰陪我小酌兩杯?”
封疆立刻報名,道:“汪!”
戚不然默默收回舉起的手,道:“那我就陪著吃吧。”
戚不然果然不說謊,這頓飯,他只吃美食,不喝酒。
酒過三巡,楚玥璃捏著杯子,搖頭一笑。
戚不然問:“你怎么不去追白云間?他可能誤會了。”
楚玥璃已經顯現出醉態。她瞇著眼,回道:“誤會?其實,有時候誤會也挺好。最可怕的是,冷靜自持,沒有誤會。”
戚不然不懂。他問:“沒有誤會,豈不是更好?”
楚玥璃搖了搖頭,一口將酒水干掉,道:“我倒是希望,有個男人,能為我失去理智,直接站出來,告訴所有人,他非我不可!非我不娶!”將酒杯一扔,發出咣當一聲。
楚玥璃打了個酒嗝,站起身,口齒不清地道:“老娘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狗屁地方!”
封疆起身,拉住楚玥璃,滿眼心疼地道:“嗷嗚……嗷嗷嗷……嗷嗚……”
楚玥璃一巴掌拍在封疆的臉上,吼道:“汪汪汪!”
戚不然舉起雞腿,道:“雞腿能醉人,我需要解藥。”咬了一口雞腿,站起身,將雞腿送到楚玥璃的面前,認真地道,“我的任務完成,我陪你一起離開這里。”
楚玥璃的心被輕輕地撞了一下。
封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用別扭的調調,生澀地道:“我,封疆,一直,陪著你。”
楚玥璃的心又被撞了一下。不疼,卻起了漣漪。
這一刻,她腦中生成了兩個字——舍得。
舍棄一些,得到一些。
舍了白云間這塊惦念不到嘴里的肉,得了……咳……得了兩個似友非友、似情人非情人的相伴。
楚玥璃一口咬在雞腿上,然后抓過封疆手中的酒杯,喝掉酒水,一摔杯子,吼道:“老娘想要一個男人,就這么難嗎?!”沖進屋內,抓出匕首,然后打了一聲胡哨,叫來一匹戰馬,飛身上馬,垂眸看著封疆和戚不然,信誓旦旦地道,“等老娘睡了他,就和你們一同離開!”
這轉變有些太快太突然,令封疆和戚不然都傻眼了。
楚玥璃大喝一聲“駕”,策馬狂奔而去。
她自己也說不上,到底是怎么了。今天之前,她還想排除萬難,與白云間攜手到老,哪怕遇見再大的阻礙,都要鏟平,保證彼此能順利的走向對方。今日在慈安宮,她更是滿心歡喜,想要和他永結同心。陶公公突然殺出來,卻也沒能令她悔改心意,反倒又堅定了幾分。
然,詭異的是,當她走在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宮墻下時,竟產生了一種抵觸情緒。仿佛,這長長的宮墻,就是她未來的寫照。看似身在富貴中,卻只是用腳丈量宮墻的長短罷了。出不去,逃不掉。后宮里的那些嬪妃,每日渴望著皇上的寵幸,甘愿被困在城墻內,在心計中兩鬢斑白,直到死去。而她,若選擇了白云間,就如同被困在宮墻之中,與天斗、與地斗,最后的結果,無外乎在宮墻內,繼續仰望宮墻外的自由。
有那么一個瞬間,她心生煩躁。
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她丟掉自由?!
楚玥璃策馬狂奔,一路來到云邸,對著四名護衛氣勢磅礴地道:“開門!”
護衛們認識楚玥璃。
其中一名護衛問道:“縣主深夜前來,可是要見王爺?”
楚玥璃哈哈一笑,道:“什么是要見你王爺?!我是來睡你家王爺的!給我開門!”
這話……實在太糙!太震撼!太撓人三觀了!
護衛們呆愣在門口,半點兒反應都沒有。
楚玥璃自己跳下馬,然后用匕首挑開門閂,推開大門,然后翻身上馬,大喝一聲駕,直接沖了進去。
護衛們回過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震驚和茫然。
甲護衛道:“就這么進去了?”
乙護衛問:“要不要追?”
丙護衛道:“假意追一追?”
丁護衛道:“我好像什么都沒看見。”
甲護衛突然道:“哎呀!糟了!”
楚玥璃一路沖到白云間的房前,一眼看見窗戶上有兩個人的影子。一男一女,疊交在一起。
驍乙忙出現,攔下楚玥璃,解釋道:“主子在清除余毒,縣主不要誤會。”
楚玥璃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她突然明白了白云間為何要走。
明知,不可改變,為何還要留下?
留下,唯有自取其辱。
走,不是因為彼此的背叛,而是因為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懊惱和自卑。
強大如同白云間,卻無法忤逆皇上的意思,強行求娶她。甚至,為了保護她的性命,都不敢站出來,說要娶她。而她,知道白云間需要古黛幫忙祛除余毒,所以,無法將古黛真正趕出白云間的視野,更無法對她痛下殺手。
這種掙脫不開的無奈,令她有些厭煩。
人心,果然詭譎。
屋里,白云間勉強睜開眼,問:“何人?”
古黛道:“不要多言,凈心。”
驍乙望著楚玥璃消失的方向,皺眉不語,十分擔憂。他想起,白云間在楚玥璃的私宅里看見陶公公擰衣袖上的水時,突然對他說出一個字——走。
出了私宅,主子便“睡”了過去。他急忙回府,丙文則是去找古黛。
在楚玥璃進府之前,白云間曾清醒片刻,只留下一句:“別讓她擔心。”便又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