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堯手下什么生意都有,現在顧湘宜帶石榴去的就是其中一家鋪子。
進門前石榴只覺得被晃瞎了眼,好半天才敢睜開眼邁步進門。各色的錦緞紗棉映入眼簾,繡線不知是金色還是銀色,又或是錦線攪在一起繡的,總之美的讓石榴不敢相信那是真實的。
這一件裙子,怕是幾顆金豆子買不來吧?
顧湘宜當然不想買那些貴的,穿在身上太乍眼了些,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去找茬掐尖的呢,她可不想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自己身上。
挑挑揀揀,顧湘宜相中了一件藕荷色的長裙,穿著既不掉價也不會太乍眼,價格剛剛她能承受。
“姑娘,這衣裳也太漂亮吧!”石榴眼睛一眨不眨的說。
她覺得這衣裳比那些金的橙的紅的粉的都好看,美中多了幾分柔情,穿在自家姑娘身上又好像生出幾分英氣來,姑娘那長相雖說穿什么都合適,可這衣裳卻好像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Ⅰ№Ⅰ
顧湘宜也挺喜歡的,她與石榴想的不一樣,只是單純的喜歡這衣裳的料子,滑滑的摸起來像是冰絲,想來料子一定是南屬那邊的,也怪不得價格不便宜。
冰絲那料子輕易繡不得東西,繡針扎在哪扎不對了,這塊料子就毀了,夏天穿在身上就像是走在樹蔭下一樣,涼涼快快的。
“就這件吧。”顧湘宜將金豆子遞了出去,還有些擔心會不夠。
可那金豆子并沒有被收下。
果然,是錢不夠啊。顧湘宜心中有些遺憾。
“我們家少東家說了,若是忠毅伯府六姑娘來了,不論選中什么一概不收錢,您盡管挑選就是,咱們蕭氏的鋪子都不會收您一文錢的。”
這話讓主仆兩人都愣了一下。№Ⅰ№Ⅰ
他是怎么知道顧湘宜身份的?
“這我多不好意思。”顧湘宜笑了笑:“回頭讓你少東家到我那兒去取錢吧,不難為你了,將這衣裳裝起來吧。”
人家明明白白說了東家不讓收錢,若是逼著人家收下,那難辦的是他們,回頭蕭敬堯和他們生氣,他們總不能找顧湘宜出氣吧?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難為他們,將錢直接交給蕭敬堯就是。
店家將衣裳裝好,又問了一句:“六姑娘看看首飾吧,挑上哪件就拿走。”
“不用了。”顧湘宜笑著說:“家里有幾樣新首飾沒戴過,不好再買新的。”
確實,顧斐送的那些她還沒有全戴過。
店家笑起來臉上有一對不太明顯的梨渦,說道:“那好,六姑娘您慢走。”№Ⅰ№Ⅰ
正當兩人要出門時,一倩影走進了店內,那姑娘臉上帶著薄紗,身邊的丫鬟微微皺眉,一臉的心疼和不甘。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傳進了顧湘宜的鼻子,讓她停住腳來回過頭看那進來的客人。
淺青色的長裙,耳垂下一對珍珠耳環,看起來并不是多么有錢的主兒,怎么會進這樣的鋪子?而且那客人,顧湘宜越發覺得眼熟。
石榴也覺得眼熟,尤其是瞧見她眉眼時,湊到顧湘宜耳邊說:“姑娘,這不是上次被孟...”說到這兒時她猛地一捂嘴,聲音更小了:“被他攔了馬車的那位姑娘嗎?”
嗯,顧湘宜也認出來了。
纖纖素手摸著一件衣裳的料子,賀蘭惜眼中滿滿的傷感,回頭同丫鬟說:“走吧,這衣裳到底是穿不到母親身上了。”№Ⅰ№Ⅰ
話語中的惋惜讓人聽著莫名心中一酸。
顧湘宜帶著石榴就站在店外等著她,死人見到對方都愣了一下。
“上次見你并不是帶著面紗的,我險些認錯了。”顧湘宜說。
賀蘭惜用手背輕撫了一下臉頰,說道:“上次尚且能見人,可這次卻不得不帶著面紗才能出門了。”
石榴這才看清,那薄紗后是一片片的疹子,密密麻麻的瞧的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偏偏不能表現出來,怕賀蘭惜心中難過。
前不久見她的時候那張面孔就如清晨的朝花般明艷,可這次怎的就毀了容呢?連面紗都遮不住。
顧湘宜直接問:“你這臉是怎么弄的?”
賀蘭惜有些不想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個低品級官員的庶女,在這個京城里沒任何存在感,所以她不敢惹任何人生氣,低聲說:“前不久母親病了,我侍疾過后就開始起了這疹子,前兒母親病逝,想著她生前最喜歡這家店鋪的一件衣裳,所以這才出門來找找念想。”№Ⅰ№Ⅰ
衣裳她和母親都是買不起的,可只要看看,就覺得心中熨帖了。
“石榴,去幫賀姑娘將衣裳取來。”顧湘宜說。
“這怎么使得。”賀蘭惜有些慌:“姑娘不必可憐我,沒關系的。”
旁邊的石榴先一步回到了店內,賀蘭惜沒將她攔住,顧湘宜上前一步離她近了些,仔細的看著面紗下她的臉,問道:“找個方便的地方,賀姑娘可愿將面紗取下讓我瞧瞧?”
這個請求太過莫名其妙了些。
茶樓的窗子敞亮開闊,風吹進長窗,吹的人身上格外舒坦涼爽。一樓有撥弦子的,說書的唱曲的,茶客們高談闊論的聲音和吆喝聲此起彼伏。
幾人來到三樓,賀蘭惜慢慢的取下了面紗,這一眼讓石榴有些犯惡心,顧湘宜也覺得有些不適。№Ⅰ№Ⅰ
本來干凈的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的臉,此刻長滿了疹子,又有點像麻子,第一眼瞧見的難免都會覺得惡心,密密麻麻的看著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賀蘭惜照鏡子時也有那樣的感覺,悲哀的笑了笑,說道:“兩位不必忍著,我知道現在很丑,這張臉連我自己都不愿多看。”
“不會。”顧湘宜深吸了兩口氣,伸手刮了刮她的臉,坑坑洼洼就像是摸著不平滑的石塊:“你說這臉是突然這樣的?有沒有找過郎中看看?”
不是自身的原因,那就是過了敏,或是中了毒。
丫鬟回答:“郎中自然是要找的,可姑娘在府中地位尷尬,娘子去了后主君也不理會姑娘了,大夫人不給找郎中,還斷了姑娘的例銀,大姑娘又處處與姑娘作對,哪里能看什么郎中。”№Ⅰ№Ⅰ
“素梅,住嘴。”賀蘭惜輕聲訓斥。
不讓看郎中,還斷了例銀,太過心虛了。
顧湘宜就算不會醫術,也知道這樣一定是不對勁的,她又仔細看了看那張臉說:“依我看,你這可能是中了毒。”
“中毒?”素梅猛地一捂嘴,嚇得眼睛都瞪大了,半晌后語氣顫微道:“大夫人和大姑娘太過分了!她們竟然!竟然...”
說到此處,她已經落下淚來。
而作為這張臉的主人,賀蘭惜哪能不難過?她又何嘗不知這張臉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樣子是因為什么?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樣呢,她沒辦法反抗,也不能去找父親說大夫人和大姐姐做了什么,只能裝作什么也不知道,頂著這張臉裝聾作啞一輩子。№Ⅰ№Ⅰ
石榴輕輕嘆了口氣。
又是一個和自家姑娘一樣處境的人,只是自家姑娘愿意反抗,可人家是反抗都不敢的,同樣都是失去了母親不被家里人待見,她好像理解了為什么姑娘要和她說這些。
“我有什么辦法。”賀蘭惜重新將面紗戴上,眼淚無聲落下,瘦弱的雙肩輕輕抖動:“祖母年紀大了,我母親病時她也重病了一場,母親死后她更是一病不起了,家里再沒人護著我,大夫人和大姐姐用的這種下作法子我何時不知?可我有什么辦法!”
賀家老太太是對她不錯,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攤上一個心如蛇蝎的嫡母,這就是一個人最無辜的地方。
顧湘宜十分理解她現在的心情,想反抗沒辦法反抗,又擔心祖母為自己更加操心,束手束腳什么也不敢做。№Ⅰ№Ⅰ
“你這臉若是中毒的話,我想我有辦法解毒。”
此話一出,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顧湘宜,不僅是賀蘭惜和素梅,就連石榴都十分吃驚。
她一直以為自家姑娘會武,不承想還會醫術?
顧湘宜一看她那個眼神就知道她誤會了,可現在她也無暇說的太清楚,只對賀蘭惜說:“賀姑娘若是信任我,那我可以試試解毒。”
現在怎么說呢,死馬當活馬醫唄。
賀蘭惜點了點頭。
離開茶樓時,石榴緊緊的跟在顧湘宜身后,連連問道:“姑娘,你怎么會解毒啊?你知道賀姑娘中的是什么毒嗎?”
前面的少女走的格外輕盈,裙擺忽左忽右,耳墜晃來晃去。
“我是不會,但我有個神醫弟弟,他會。”顧湘宜‘臭不要臉’的說:“總是要試試的。”
石榴無奈的看著自家姑娘的側臉,心想她哪里知道江肆能解毒的?萬一人家也解不了,那同賀蘭惜說這些不是哄人家玩呢嗎?而且她還有問題想要問。
比如說,為什么姑娘要幫賀蘭惜呢?
這個問題問出后,顧湘宜回答說:“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在野外走丟迷了路,一架馬車停在我面前將我送回了將軍府,后來那車夫告訴我,是他家二姑娘讓他送我的,那二姑娘就是賀蘭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