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的內室一片死靜。
太子一瞬間呆滯,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又覺得不奇怪。
“父皇。”他結結巴巴道,“是六弟惹你生氣了,我已經知道了,我會罰他——”
皇帝被氣成這樣啊,或者是因為病的迅猛危重被嚇的,所以才會說出對楚魚容喊打喊殺的話,但皇帝可以這樣喊,他作為太子不能這樣應和,否則皇帝就又該憐惜六弟了。
皇帝再次張口,但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緊緊的抓著太子的手,太子只覺得手腕都要被皇帝掐青了,這——
因為說不出來話,皇帝的神情更焦急了,看向進忠太監,將手指著他。
那只手青筋暴漲,如同干枯的樹枝,凝滯的進忠太監似乎被嚇到了,人向后退了一步,顫聲喊“陛下——”
這聲音有震驚,還有一絲哀求。
皇帝眼神憤怒的看著他。
“陛下,您,您會好的。”進忠太監噗通跪下來,顫聲說道,“您別急——”
皇帝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似乎下一刻就要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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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終于察覺不對了,狐疑看著進忠太監:“父皇有什么吩咐你先應下。”他再看了眼室外,腳步雜亂,是張院判胡大夫太監們聞訊要進來了。
進忠太監轉頭對外大喊一聲“先別進來!都退下!”
雜亂的聲音頓消,里外一片安靜,只有皇帝急促的喘氣,伴著喉嚨里嘶啞的雜音。
進忠太監對著太子低下頭:“殿下,楚魚容,就是鐵面將軍。”
太子覺得嗡的一聲,兩耳什么也聽不到了。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唯有兩句話再轉動,楚魚容是誰?鐵面將軍又是誰?
他的臉也慢慢的煞白。
那他,又算什么?
徐妃果然沒有回自己的宮殿一直在皇帝寢宮外守著,楚修容當然陪同母妃,金瑤公主也留下來,另外還有輪值的朝臣。
皇帝寢宮這邊的動靜,他們第一時間也發現了,看到站在外邊的太監們突然急急進去,門外爭執藥方的張院判胡大夫也向內而去。
“陛下醒了?!”金瑤公主喊道,提著裙子就跳起來向這邊跑。
其他人緊隨其后,但剛到門邊,就見涌進去的太監甚至張院判胡大夫都涌涌退了出來,耳邊猶自有進忠太監的聲音“——都退下!”
大家停下腳步,神情驚訝不解。
出什么事了?
皇帝醒了嗎?
為什么進忠太監不許人進去?
徐妃忍不住看了楚修容一眼,楚修容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不解,一切跟預料中一樣,就連皇帝醒來的時間都差不多,唯有進忠太監的反應不對。
皇帝有什么交代嗎?雖然醒了,但并不是徹底好了,甚至不能說完整的話,能交代什么?
片刻的愣神后,跟過來的朝臣們急了,怎能被一個太監掌控陛下!就算太子在里面都不行,太子雖然現在是儲君,但只要皇帝還在,他們就先是皇帝的臣子。
“陛下怎么樣?”為首的老臣喝道,“怎能不讓太醫們查看!我等要進去了。”
還好進忠太監沒有再阻止,太子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張太醫胡大夫,廖大人,你們先進來吧,其他人在外間稍等下,陛下剛醒,莫要都擠進來。”
皇帝真的醒了啊,諸人們暫時心安,張太醫胡大夫和幾位大臣進去,看到進忠太監和太子都跪在床邊,太子正與皇帝握著手。
昏昏燈下,皇帝的面容暗淡,但雙眼是睜開了,一雙眼只看著太子。
太子也看著皇帝,聲音沙啞又輕柔:“父皇,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們先讓大夫看看,您快好起來,一切才會都好。”
這話安撫了皇帝,太子終于能將手抽出來,站到一旁,讓張院判和胡大夫上前查看,幾個大臣也站到床邊輕聲喚陛下。
但皇帝似是疲憊極了,沒有再發出聲音,眼睛也緩緩閉上。
夜色籠罩了皇城,皇城太大了,再多的燈火也有照不到的地方,一個身影在夜色里疾步而行,下一刻,輕柔的夜風變的尖利猛的撲向他,那人一聲悶哼,栽倒在地上。
火把也隨之亮起來,照出了影影綽綽很多人,也照著地上的人,這是一個太監,一個舉著火把的禁衛伸手將太監翻過來,露出一張毫不起眼的面容。
但太子并不陌生,他從禁衛中走出來幾步,冷冷看著這個在父皇身邊的很得重用的太監。
這種級別的太監,是他這個太子都無法驅使的。
進忠太監在他身后低聲道:“六殿下與身邊的太監們那些有過密的來往,陛下都知道的。”
嗯,是,六殿下和皇帝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太子沒有說話。
“此人已死,這邊的消息暫時不會走漏。”進忠太監接著道,“請殿下盡快動手。”
他怎么動手?他有什么本事動手?那可是鐵面將軍,太子心里冷笑,看他一眼不說話。
進忠太監在夜色里垂目:“就不要調動衛軍了,衛軍里也多有六殿下的人手,讓陛下身邊的暗衛們去吧。”
嗯,六殿下和皇帝都各有人手,只有他沒有,太子依舊不說話。
進忠太監抬手對身邊的禁衛一揮,火把瞬時熄滅,疾風從皇宮內席卷盤旋而出,向六皇子府所在的方向撲去。
刀劍相碰發出刺耳的聲音,黑暗里火光四濺,還有血潑在臉上,陳丹朱一聲驚叫坐起來,觸目昏昏,她按住心口感受急促的跳動。
“小姐?”阿甜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室內也亮了起來。
陳丹朱看過來,視線落在阿甜手中的燈上,是楚魚容送的那個月亮燈,她嘴角彎了彎。
“沒事。”她說道,“我做噩夢了。”
她有段日子沒有做噩夢了,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可能是因為從皇帝病了后,她的心就一直高高的提著。
阿甜松口氣要去斟茶,門輕響,有人攜卷著夜風沖進來,讓月亮燈一陣跳躍。
“竹林。”阿甜按著心口喊,“你嚇死我了。”
竹林站在寢室外,手里捏著一張紙:“小姐,六皇子送來的。”
楚魚容?陳丹朱從床上下來光腳疾步近前伸手接過,阿甜忙舉著燈跟上,燈照在紙上,紙上有繚亂的字。
有事,但別怕。
陳丹朱拿著這張紙,提著的心落下來,果然,出事了。
她掀開月亮燈,將紙蓋在燭火上,信紙瞬時騰起煙霧,燭光也被吞沒,室內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