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怎么了？”突兀的，莫晴空一手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腳跨過主屋的門檻，那聲音聽起來，軟軟糯糯的，似乎還沒完全清醒。

大丫見屋內的眾人都還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不曾回神，趕忙起身攔在莫晴空身前，強笑著道：“小妹，家里人正商量著兩家結義的事情呢，往后，你就是咱們真真正正的小妹了。”

這邊正說話間，長輩們也都理了理情緒，聽著大丫的話，很是欣慰的點著頭。

“不錯，晴空，以后我就是你的大伯了，我們花、劉兩家結成異姓兄弟，永生永世不得叛離。”

看著眼前雙眸微紅的花二伯，莫晴空總覺得有哪里不對，然而，縱使有著過人的聰慧，此時的莫晴空不過也只是個三歲出頭的孩子，見長輩們都如此說，也漸漸地開心起來。

“太好了，那姐姐們就是我的親姐姐了，那我是不是要叫四丫了？”激動于多了好些人罩著自己，莫晴空高興地想著自己以后能橫掃兩鄉的霸氣樣子，并未過多的感受下眾人的情緒，一個人自顧自地傻樂著。

劉年看著自己的傻妹妹，一個用勁兒，猛地將莫晴空抱進懷里，雙眸一個勁兒的流著淚，不時哽咽出類似要保護好莫晴空之類的話。

正當莫晴有些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二丫、三丫紛紛上前，將莫晴空從劉年銅墻鐵壁一般的臂彎中解救出來，三丫還不忘諷刺道：“不就是怕咱們和你搶妹妹嗎，一個大男人，至于嗎？”

有了三丫給的臺階下，劉年紅著眼睛瞪了三丫一眼，看似還是從前的樣子，兇巴巴道：“這是我一手帶大的妹子，憑什么現在讓給你們。”

“真不知羞，明明是我娘一手帶大的，你也好意思說。”三丫不依不饒的活躍著氣氛。

花二嫂子看著自家幾個懂事的孩子，欣慰的點了點頭，緩慢起身來到莫晴空身邊，將莫晴空摟緊懷里，柔聲道：“好孩子，以后，大伯娘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感受到花二嫂子臉頰上的濕潤，莫晴空抬眸仔細觀察著她的眼眸，后知后覺的想起了什么，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大伯娘，我……我是有什么問題嗎？”

看著眼前突然變得畏縮的莫晴空，花二嫂子這才想起之前對莫晴空的告誡，她揉了揉莫晴空的發頂，眼角再次有淚水涌出，然而，卻終是笑著道：“都過去了，是大伯娘太過緊張，嚇到了你，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看著此時花二嫂子痛惜的樣子，莫晴空對她的這番話仍表懷疑，神情仍舊顯得不安。這時，原本還在炕上無聲無息的劉輝突然走到莫晴空身后，將她從花二嫂子懷里抱了過來，無聲的安撫了半晌，輕聲道：“好孩子，等你再大些，自然就明白了，一切都過去了，什么事都不會再發生的，只不過，你能聽懂小動物們說話這件事兒，除了今天在場的家里人，對外面的人一定不要多說什么，要學會保護自己。”

花牛見莫晴空仍舊有些害怕的樣子，輕輕挪步到三丫跟前，在三丫的耳邊輕聲說了句什么。片刻后，之間三丫恍然大悟般的回頭看了花牛一眼，慌忙上前一步，一臉認真道：“妹妹，這事兒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了，去年鄉里出了吳瘋子那事兒你還記得不？”

“吳瘋子？”

見莫晴空終于轉移了視線，臉色也漸漸好了起來，花牛立時上前，責怪的看了三丫一眼，沒好氣道：“去年小妹才兩歲多，哪里記得那么多事情。”

聽著二人一來一往的對話，眾人也漸漸回過了神兒。花二嫂子最先接話道：“這話也就在家里說說，出去了可不能提。”

“我記起來了了，”見家里人如此，二丫也后知后覺的說了起來，“那個吳瘋子自稱是天神下凡，成天說能聽懂鳥語，說咱們晴嵐鄉要有大難，會死好多人。”

“沒錯，我也記起來了。”大丫一臉沉重的看著莫晴空，那樣子，仿佛真的因著這件事兒，十分擔心莫晴空，“那吳大娘是幾年前去了趟深山，失蹤了三天才自己回來的，回來以后就變得瘋瘋癲癲的，直到去年開始，說的話更加語無倫次，還說咱們鄉要想躲過災難，就要徹底變了身份，不能再做獵戶了。”

“那后來呢？”莫晴空顯然相信了眾人的這套說辭，明顯安慰了下來。

“后來……”聞言，大丫的臉色很不好看，求助似的看向了自己的父母。

花二伯見狀，輕聲嘆了口氣，良久才道：“后來的事情都是鄉里秘密做的，你們這些小孩子自是不知道的。”

在眾人真切的企盼下，花二伯看了眼緊抱著莫晴空的劉輝，嘆了口氣，淡淡道：“用了火刑，活活燒死了。”

一時間，眾人都屏住了呼吸，莫晴空的臉色再次慘白一片。此時的其他人，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確實不知道此事的劉家和花二家的孩子們。眾人此時才明白，這個號稱百年和樂的晴嵐鄉，背地里果真做著很多見不得人的骯臟事。

“孩子，一定記住今天的這些話，千萬不要讓外人知道了。”劉輝再次認真的叮囑著莫晴空。這次，莫晴空不再抗拒懷疑，深深地點了點頭。

見狀，眾人也都微微的吐了口氣，不論如何，總算是將這件事兒揭過了。

劉輝帶著劉年和莫晴空，一早便來了花二伯家。此時的花二伯家早已張燈結彩，晴嵐鄉的鄉長站在院子里一處設著祭臺的地方，穿著難得一見的嶄新錦衣長袍，剃了胡須，乍眼一看，還以為是隔壁鄉的讀書人呢。

“二弟，鄉長是被我請來做個見證的，今日咱們倆結為異姓兄弟，兩家人就此修永世之好，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亡，我花家愿世代與劉家手足相望、不離不棄。”

劉輝被花二伯的一席話說的又紅了眼眶，與花二伯一道跪拜在擺滿了各種貢品的祭臺前，在鄉長的主持下，終是結為了異姓兄弟。就此，莫晴空也有了新的小名，如她所愿的叫了四丫，而劉年在花牛一聲高過一聲的二弟叫嚷下，終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叫了哥哥姐姐。

眼看著孩子們如此親近，花二伯、花二嫂子和劉輝都欣慰的笑了起來。一時間，花劉兩家結為異姓兄弟的消息不脛而走，晴嵐、長平兩鄉的人有祝福的，也有說三道四的，然而不論外人說什么，花劉兩家的情誼是比真金還真，旁人的看法根本無人理會。

如此又過了一年，正是春耕的時節，因著劉輝一家是獵戶出身，不懂那些耕種的知識，劉年雖說在書院混跡了幾年，然而書院的日子幾乎全被打架事件占據了，劉輝自是不指望他能懂些什么，無奈之下，只好從長平鄉里無人照管的老弱婦孺中挑選了些熟知耕作的和身強力壯的，加上花家送來的幾個獵人學徒，勉強將自家的十五畝地種上了，付給這些人的銀錢還是花家給的。

劉輝看著自家家徒四壁的樣子，想著劉年、莫晴空也慢慢大了，總得給孩子們攢些銀錢，以后不論是劉年娶妻或是莫晴空出嫁都能好看著些，再者說了，如今這般過著，家里幾乎全靠花家接濟，總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劉輝想著想著，便有些想進山一趟打些獵物，能換點日常用品也是好的，然而，自己又答應過莫云不再狩獵，更是舉家搬到了長平，做了耕農，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辦呢……

正當他想的入神時，莫晴空不知從哪兒晚回來，衣衫上沾著大片的爛泥，一臉蓬頭垢面的跑了回來。

“你……你這是跟人打架了？”見莫晴空這樣，劉輝著實嚇了一跳，趕忙上前幾步，仔細查看著莫晴空的周身。

莫晴空有些不耐的甩了甩劉輝緊抓著自己雙肩的手，支支吾吾的解釋著道：“沒打架，就是路上走的急了，摔進了坭坑里。”

“泥坑？這半個月了都沒下一滴雨，你是摔到哪里的泥坑了？”劉輝見莫晴空難得的撒謊，雖說氣不打一處來，但終是忍下了情緒，繼續關心著道。

這次，莫晴空沉默莫了，不多時，劉年也從學堂回了家。

“小妹，你真是無法無天了，金胖子的話你也信。”劉年一進家門，便看到院子里面對面站著的劉年和莫晴空，當下也顧不得其他，頭一次惡狠狠的罵起莫晴空。

劉輝聞言，更加迷惑了。他抬眸看向劉年，而后者只一心注意著莫晴空，板著臉繼續道：“沼澤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嗎，你現在是真長本事了，哥哥的話都不聽了嗎？”

“什么？”這下，劉輝驚得差點坐在了地上，“你說什么，你說你妹妹去了沼澤地，就是深山里的那片？”

劉年看著劉輝驚愕的模樣，氣憤的險些打了莫晴空一巴掌，咬著牙道：“小妹今天和金胖子打賭，金胖子說，如果小妹敢去沼澤地，就給小妹一吊錢。”

“你……”聞言，劉輝二話不說，將小妹提著衣領拉進了屋，不多時，莫晴空的求饒聲便從屋里傳來。

劉年趕忙沖進去，見劉輝正拿著戒尺打在莫晴空的手掌上，只兩下就見了紅。看著莫晴空哭紅的眼睛，劉年一時又心軟了，上前拽著劉輝的胳膊，哭著為妹妹求饒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劉輝終是扔了戒尺，癱坐在房間的竹椅上，整個人垮了下來。

“都是我沒用，都是我……”

一時間，屋里的三人哭成了一片，劉年懷抱著莫晴空，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般抿緊了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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