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為何不肯明言——
他既說了“不能”,那便不會是不敢——她知道,他和她一樣,都不是膽怯猶豫的人。
想必他定有著自己的考量在。
或是出于兩家之間的權衡,又或是同他今日所說的那些發現有關,他現下,說是自顧不暇或許有些夸張,但擺在他眼前的,確實稱不上是一個安穩明朗的局面。
她并不怪他面對這份感情太過遲疑——
相反,她覺得這正在認真對待的表現。
她雖是初次喜歡上一個人,心中亦為此歡喜雀躍,但她到底不是什么都沒有經歷過的小女孩——鎮國公府的危機尚未解除,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要去承擔。而他也一樣,他的身份便注定了他行事必須再三思慮。
倒也可以不管不顧拋下一切,但那種選擇,她不會做,也不接受他那樣做,甚至想都不會去想。
好的感情,應當是讓彼此變得更好,而非是為了一份弊端未除的感情而鬧得狼狽不堪——那樣即便在一起了,也注定不會長久的。
但這并非是說,她把對待吳恙的感情看得太輕太淡,而是在她眼里,這兩者之間并非是你死我活的關系,好像只要選了鎮國公府,便一定要舍棄這份感情——并不是這樣的。
她覺得,吳恙選擇不說,也絕不是想要舍棄這份剛萌芽的喜歡——若他選擇就此舍棄,今晚便也不會與她喝酒說心事了。
所以,這個問題,只是需要去解決,去平衡而已。
她想,只要有心,日后便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
退一萬步說,最大的那個阻礙,也未必就能在龍椅上繼續坐多久呢。
所以,她對吳恙最終還是得落在她手里這一點,還是很有信心的。
至于眼下,他不肯說,也不是壞事——
她喜歡他,那便會選擇尊重他的考量和決定。
而且她也更喜歡水到渠成的感情,那樣,她和他也能更從容些。
俗語不是也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
不過……
許明意拿手指輕輕戳了戳少年清貴英俊的臉,下意識地又湊近了些。
這般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嗅得到他身上連酒香也掩蓋不住的清爽干凈的氣息。
這塊看起來確實很好吃的豆腐……她能不能先嘗一口呢?
喝了兩壺酒,腦子也略有些混沌的女孩子暗暗想道。
此時,她余光里瞧見蹲在一旁椅子上的天目瞪圓了眼睛。
女孩子抬眼掃過去,大鳥立即拿翅膀捂住了眼睛。
——繼續吧,它可什么都看不到!
許明意清醒過來,坐直了身子,并為自己方才的見色起意感到有些羞愧,所幸及時懸崖勒馬,不至于真正成了登徒子。
廚房里的醒酒湯很快便送來了。
幫著小七將那碗醒酒湯給吳恙灌下之后,許明意道:“醉成這樣,是不便回城了,且將他扶下去,在此處歇一晚吧——夜里記得找個人守著,挑個機靈上心些的。”
醉酒的人,又是第一次醉酒的人,身邊是離不得人照看的。
“許姑娘放心。”小七笑著應下:“屬下親自守著公子。”
據歲江說,這是公子頭一次醉酒,他可得看好了,絕不能叫這別院里的丫鬟們有機可乘占公子便宜。
公子本就潔身自好,更何況如今還有了主兒,自是更加不宜橫生枝節。
許明意也笑了笑:“那再好不過。”
小七辦事,她一向也很放心。
小七喊了歲江進來。
歲江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少女,眼神莫名有些復雜。
所以,他以后該怎么面對看看待許姑娘?
見他的眉心緩緩舒展開,許明意眼中也浮現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喜歡一個人,且知道那人也喜歡自己,著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女孩子緩緩往前傾身,朝那閉著雙眼的少年靠近,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人。
她已經偷偷細看過他許多次,但如此光明正大還是頭一回。
這般細致地看著,不由便在心中感慨——也委實不能怪她膚淺庸俗,被美色迷了眼,著實是這個人,他生得過分好看了啊。
她如同做賊心虛一般,又似是下意識的反應,連忙極快地收回了手去。
然而暗中觀察了片刻,并未見他有要醒來的跡象。
這次她便又大膽了許多,拿手指撫了撫他微微皺起的眉。
除了這么之外,她恐怕還是這世上知道他秘密和心事最多的人。
他把這么多的好,這么多的特別和例外,都給了她一個人,若他說沒有喜歡的人也且罷了,可他既然都說了有了心上人——
那她若是還說自己不知道被他放在心上的那個人是誰,那不是真傻,便只能是在裝傻了。
她忍不住抬起手來,拿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眼睫。
似是被她的動作驚擾,少年忽然皺了皺眉。
但現在她忽然想通了。
喜歡就是喜歡,并不需要多么聰明的腦袋來分辨。因為當喜歡的感覺一旦出現時,即便你平生根本不懂究竟何為喜歡,心中卻也能夠清楚地知道——這就是喜歡了。
林溪山上,是他背著她下的山。
隱賢樓外,是他將披風裹在了她身上——昨日還同她說,他此前從未對其他女孩子有過這樣的舉動。
至于是何時喜歡上的,實則她說不清楚。
可能是來了寧陽之后,也可能是更早一些與他書信往來的時候——
她前幾日總是在想,這當真是喜歡嗎會不會是她誤會自己的心意了?喜歡一個人本該是怎樣的感覺?會是像她這樣嗎?
她不是傻子,更歷來不擅長裝傻自欺欺人。
女孩子望著面前似陷入了熟睡的少年,輕聲說道:“你將自己的秘密都說給了我聽,那我不妨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也有喜歡的人了。至于他是誰,你必然也猜得到吧?”
這樣一個性情謹慎戒備的人,此時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醉倒在她眼前。
本是待女子冷淡至極,甚至從來不叫女子近身的人,前前后后卻不知主動幫了她多少次,半點都不怕沾上她這么麻煩似得,且離京之前還將自己的貼身玉佩留給了她——
待她來了寧陽之后,更是處處安排妥帖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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