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454 結果已定

然而慶明帝卻仿佛全然不曾聽到他的這番話,只自顧說道——

“朕的事情辦得固然順利,只可惜四弟毒害太后的計劃卻并未如愿……四弟此番回到滇州之后,不知是否還要向洞烏王費心解釋此次計劃失敗的緣故,并另想它法激怒燕王早日造朕的反呢?”

湘王的身形陡然之間變得僵硬,面上血色褪盡。

“皇……皇兄……”他驚異惶恐地抬起頭:“……皇兄此言何意?”

“何意?”慶明帝笑了一聲,直直地看著湘王的眼睛,聲音里是竭力克制著的冷意:“李吉,把東西給朕的四弟看看,以便讓他好好回憶回憶……”

李吉應下,手中捧著那截竹筒來到湘王身前。

“請王爺過目吧。”

湘王在看清那竹筒的一瞬,恍惚間覺得突然置身于深淵邊緣,腳下稍有挪動不穩,便要跌入萬劫不復之中。

他強自鎮定著取過竹筒,將信紙取出展開……

待看到那顯了形的褐色字跡時,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驚雷炸開——這……怎么可能?!

這密信到了皇帝手中已是足夠蹊蹺……

他對此也并未全然沒有防備……

可這半面本該隱去的字跡,又是如何被識破發現的?!

這一刻,他來不及去思索太多。

“撲通!”

湘王驀地跪身下去,信紙尚勉強壓在手掌下,竹筒已跌落滾遠:“皇兄,臣弟不知這信是怎么回事!……臣弟也從未寫過這封信!這必是有人……有人仿照了臣弟的字跡,想要蓄意構陷污蔑臣弟!”

“仿照?”慶明帝冷笑著,“構陷?”

他雙手扶著龍案,緩緩站起身來:“如此鐵證當前,你竟還要同朕做戲嗎?”

“皇兄,當真不是臣弟……”

湘王還欲再往下說時,慶明帝抓起手邊的一摞奏折狠狠甩了出去。

一封封奏折散落在御階之下,湘王顫顫望去。

“這些皆是你近年來因同洞烏之間的戰事,親筆寫給朕的奏報……洞烏侵擾滋事,不可忍之,需軍資,需糧草……”

慶明帝的聲音冰冷至極,幾近咬牙切齒地道:“你不妨現在就告訴朕,這些東西你用了多少,又囤留了多少!這些朕撥出去的東西,有朝一日是不是會攻破朕的城門,逼進朕的皇宮,成為架在朕脖子上的利劍?!”

“朕早該察覺這其中的蹊蹺了,只因是你,才會這般大意疏忽……只當你屢屢擊退洞烏,功不可沒,當得起朕這份看重!”

匍匐在地上的湘王臉色雪白地搖頭,冷汗與眼淚俱下,語氣恐懼而悲痛——

“皇兄說這些話……等同是在誅臣弟的心啊!臣弟待皇兄的忠心從未有過半分更改……從小到大,皇兄難道當真看不清嗎?若今日皇兄因他人挑唆離間,認為錯信了臣弟,要取臣弟性命,臣弟唯有一死,只為讓皇兄安心!可若要臣弟承認自己從未做過之事,臣弟絕做不到!”

慶明帝聽完這番情真意切之言,竟忽然笑了起來。

“以往倒真是朕小瞧你了,沒想到朕向來將喜惡寫在臉上的四弟,竟如此擅于做戲偽裝……你身上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是朕所不知道的?”

“臣弟敢指天發誓,從未有過背叛皇兄之舉,此言若是有假,敢叫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李吉默默看了慶明帝一眼。

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到當初雷劈奉天殿之事了……

所以,湘王殿下這是發誓呢,還是在內涵皇上呢?

這時,有內監輕聲上前稟道:“陛下,韓統領在外求見,稱有事稟報。”

慶明帝依舊雙手撐著龍案站在那里:“讓他進來。”

內監無聲退了出去通傳。

韓巖走了進來行禮:“啟稟陛下,臣的下屬在湘王府外發現了一只傳信的信鴿,密信在此,請陛下過目。”

密信?!

垂首跪伏在那里的湘王眼中再度掀起波瀾。

內監很快將東西呈到了慶明帝面前。

慶明帝展開看罷,隨手丟在了龍案上,語氣雖是諷刺,眼神卻已是沉冷無比:“還敢說那信不是你寫的,你手下的暗樁沒接到信,都已經催問到你府上來了……四弟,你養出的暗樁行事倒也謹慎用心,就是不知這京城內外,你究竟養了多少?不如說出來,讓朕開開眼界?”

湘王面上冷汗如雨下:“……皇兄,這定也是對方計劃中的一環,是燕王……一定是他想要陷害臣弟!”

“夠了!你真當朕是傻子不成!”慶明帝陡然拔高聲音怒喝道。

冷汗滴落在眼前的金磚之上,湘王透過光亮可鑒的金磚看到了滿臉驚懼失措,狼狽不堪的自己。

他緩緩地閉了閉眼睛,汗水浸入顫動的眼睫中蔓延散開,刺得眼中發疼。

這一刻,他腦中劇烈嗡鳴著,而自這一片嗡鳴中,他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下場。

毫無轉圜余地的下場……

信鴿都被緝事衛截下了……

想必他并非干干凈凈的府中很快也會被翻個底朝天……

甚至根本也無需這些。

從他傳出去的那封密信出現在皇帝手中的那一刻,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他的這位皇兄,甚至可以因本不存在之事,單憑自己的疑心便可對身邊之人下殺手,更何況眼下這般……

“這些年來,朕給你的難道還不夠多嗎?!”慶明帝詰問道:“定止……你可是朕唯一信得過的人!”

“給?”

湘王張開通紅的眼睛,緩緩抬起頭來,面上已不見起先的惶恐怯懦,狼狽的臉上甚至有些嘲弄:“皇兄,你為何會認為,我會欣然接受你的施舍,心甘情愿替你做一輩子的看門狗?”

說著,突然笑了一聲,匍匐著的上半身也漸漸直了起來:“若真能看得住,倒也不說了……可如今大慶是何光景,你難道當真看不清嗎?你可知如今在這京城之外,百姓們是在如何暗中唾罵你這所謂仁君?

我這么做,只是不想陪你一起自欺欺人,坐以待斃罷了!時局當前,為謀自救,唯有如此!”

這便是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