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這會兒宮女們便左右扶著花凝往前去,走了許久可算到了宮門口。沈纖鑰早就等在哪里,一個月沒見到花凝,他幾乎忍不住想直接上前掀開蓋頭,可他剛要伸手,便被宮女阻止,道:“王爺,這于禮不合。王爺需得將公主背到轎子前,將公主送進轎子里,不可揭開蓋頭。”
想著都忍了這么多時日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沈纖鑰便緩緩蹲下身子,道:“娘子,上來吧。”
花凝有些擔心,低聲道:“纖鑰,你背的了我么,我自己走便好了。”
沈纖鑰傲慢道:“你能有多重,快上來,我可是一刻也忍不住了,你再磨磨蹭蹭的,我可要揭你的蓋頭了。”
見他這般說,花凝只好俯身趴在沈纖鑰的背上,這還是頭一回被沈纖鑰背著。那人背的十分輕松的樣子,花凝心中暗道:看來纖鑰也沒有想象中那樣柔弱,真真是小看他了呢。
沈纖鑰將她被到轎子中放下,自己也騎上馬,此時便聽到太監喊道:“迎親禮成,恭送王爺王妃。”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皇宮出發,倒真是如沈纖鑰說的那般在整個京城里轉了一圈。
街上熙熙攘攘,大多是“這是哪家姑娘,這樣好福氣,能嫁給越王爺。”
“什么哪家姑娘,這是當今陛下的義妹,是公主殿下。”
“聽說原先是越王爺的丫頭出身的。”
“一個丫頭竟有這樣的好福氣。”
“可不是,越王爺可是京中大家閨秀愛慕的對象。”
“這姑娘前世一定是做了一世好事才修來的命數。”
花凝一向耳力出眾,故而全部聽得清清楚楚,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認為的,真是不知她前世做了多大的好事才能嫁給沈纖鑰。
整整繞完一圈,一行人才往王府去,沈纖鑰下馬來到轎前將花凝背起來,進了門方才放下來,兩人跨過火盆便往正殿里去。因沈纖鑰年幼便父母雙亡,沒有長輩,沈纖鑰便請了丞相莫君言和皇帝沈環。
兩人在堂前坐著,沈纖鑰拉著花凝的手走到堂前,正要拜堂之際,忽的聽到一聲驚呼,院子里亂成一片。
沈纖鑰大怒,這樣重要的日子,這幫狗東西沒半點眼力價兒,他喝道:“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蕭允連忙帶領小廝們跪倒在地,顫巍巍道:“王爺,世子,世子他不見了。”
花凝一把掀開蓋頭,聲音顫抖道:“你說什么?阿越,他不見了?”
花凝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要暈倒。
沈纖鑰連忙扶住她,道:“花凝,你先別著急,可能只是跑出去玩了,我們好好找找。”
她一向知曉阿越的性子,他雖喜歡玩耍,但卻極其懂事,絕不可能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跑出去玩。更何況,阿越一個月沒有見到她,心里肯定盼著她回來,怎么可能會。
正在這時,忽的一把箭從墻邊飛了進來,直直的定在大門的柱子上。
沈纖鑰大喊:“木禪,給我抓住他。”
說著,沈纖鑰便出了門,那箭上正綁著一封信,沈纖鑰將那封信打來,上面赫然寫道:
小美人兒,你既然不肯從我,我便將你的兒子帶走了。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的人已經快馬加鞭出了京城,到了邊關。你若想要回兒子,便來我西秦尋我,或許我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放過你兒子。
鳳燎上
沈纖鑰一怒之下將那封信扔在地上,咬牙切齒道:“我要殺了她,我殺了她。”
花凝顫抖著將那封信撿起來,看完便哭了出來。
沈纖鑰很少見花凝哭,他連忙抱住她,道:“阿凝,你別怕,阿越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去西秦,去把他找回來,你別怕。”
那人自己也早就紅了眼眶,卻還連連給花凝擦著眼淚安撫她。
沈環等人也紛紛看了信,沈環大怒,對侍衛吩咐道:“傳下去,即刻派兵征討西秦,叫他們放了世子,否則,便滅了西秦。”
沈環緩了緩,道:“纖鑰,你先別著急。”
沈纖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道:“不能派兵征討,那個瘋女人說不定會對阿越不利,我們要……從長計議。”
他一向主意很多,但此刻心亂如麻,況且懷里花凝還哭的厲害,叫他更加無法思考。
半晌沈纖鑰才道:“那女人既然留了書信,必然只是為了引我前去,一時半刻也不會傷害阿越。既然如此,我便悄悄前往西秦,先打探一下情況,到時候再給你們報信。”
花凝猛地抬起頭,道:“你不能去,我不想連你也失去,纖鑰。”
沈纖鑰落下一滴淚來,喉結上下滾動,道:“阿凝,我會帶上木禪,不會有危險的,聽話。”
這是第一次沈纖鑰叫花凝聽話,花凝心中難受不已,她搖搖頭,握住他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即便是死,我也同你在一處,別丟下我。”
沈纖鑰含著淚點點頭,道:“好,別哭了,阿越他沒事的。”
沈環和莫君言等人勸了再三,還是不能左右兩人的決心。畢竟沈纖鑰的考慮并非全無道理,兩人無法用孩子的性命做賭注這也是人之常情。
故而幾人只能答應他二人前往西秦,但又一點如若有任何危險立即傳書來報,沈纖鑰點頭答應。
這婚事到底是延后了,花凝和沈纖鑰難受了一晚上,雖說沈纖鑰這個人平日里總是跟阿越爭風吃醋的,但心里到底是心疼自己的親兒子。
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便心中自責,又后悔當時聽了沈環的話,早知如此應該今早將那個女人殺了才好,何至于會到這種地步。
花凝這回也沒心思安慰他,兩個人各自難受,一句話也沒說。
次日,兩人便上路了,仍舊是木禪駕著馬車,沈纖鑰和花凝乘車前往。此番畢竟是去西秦,不比在大靖中來的安心,故而沈纖鑰便調了暗衛跟隨,潛伏在西秦,如若有危險也能及時應對。
因著大靖京城與西秦相隔不遠,只一日便到了邊關,木禪將同行令牌掏出來給守衛查看。
守衛細細檢查后,便將人放行了。
進了西秦的地界兒天色便已然暗了,木禪便尋了間客棧供三人安歇。
沈纖鑰將花凝扶下馬車,便叫店小二準備些吃食送到屋子里,隨即兩人便上樓了。兩人雖婚未成,但早有夫妻之實,因此只要了一間上房。
沈纖鑰見她還是這樣郁郁寡歡,心里更是難受的緊,便安撫道:“阿凝,你別擔心了,我們必然能將阿越帶回來的。”
花凝搖搖頭,道:“我只是擔心阿越一個人在那地方,或許沒吃飽飯,或者沒穿的暖和,或是想念我們,他該多難受。”
沈纖鑰紅著眼眶,抱住她,他心中何嘗不擔心,只是眼下擔心無用,還是得打起精神來才行。
半晌,小二將飯菜端了上來,道:“客官請用。”
說完便退出去了。
沈纖鑰將花凝拉到桌旁,道:“阿凝,先吃些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找阿越。”
花凝嘆了口氣,道:“你吃吧,我吃不下。”
那人瞬間便哭了出來,卻并非無理取鬧,只是心里難受,道:“阿凝,你別這樣消沉,你越是難受,我心中就越是責怪自己為何沒有將阿越看好。阿凝,我求求你了,別這樣好不好?”
說到后面,沈纖鑰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花凝低聲道:“不是你的錯。”
她閉上眼睛,良久才緩緩睜開,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纖鑰,吃飯吧。”
她難受卻不忍沈纖鑰難受。
兩人沉默的吃起了飯,飯后沈纖鑰便道:“阿凝,我們出去走走,你不要待在屋子里一直坐著。”
是啊,不要在屋子里一直坐著,一直哭著,一直難受著。
花凝明白他的意思,便淡淡點頭。
兩人下了樓,小二便將二人喊住,“兩位客官可是要出去散步?”
沈纖鑰道:“是,有何不妥么?”
小二連忙擺手道:“沒有不妥,只是最近是花燈節,兩位客官若是出去,可以一路往北走,走到盡頭往東一拐,便能瞧見花燈會,熱鬧得很。兩位若是喜歡湊熱鬧,不妨去瞧瞧,買上一盞花燈跟著人群放燈許愿很是靈驗的。”
沈纖鑰道:“多謝提醒。”
兩人出了門,沈纖鑰便低聲道:“阿凝,我想去看燈會,你陪我去好不好?”
花凝何嘗不知,他是為了能叫她開心幾分,倒是難為了他這樣哄她。花凝淡淡勾起唇角,道:“好。”
沈纖鑰心中有一絲絲欣喜,畢竟他還從未看過燈會,雖往年京城里也會舉辦,但是他那時‘體弱多病’根本不能出門去湊熱鬧。
除此之外,他也下定決心,一定要將花凝哄得高興,不然她終日這樣愁眉苦臉,以淚洗面的,叫他瞧了根本就沒心思去想如何救出阿越。
兩人一路往北去,走到盡頭,往東,果然便見遠處一陣燈火通明,漸漸往前便聽到嘈雜人聲。沈纖鑰緊緊握著花凝的手,往前去,到處都是買各式各樣的花燈,狐貍,老虎,兔子,蝴蝶應有盡有。
沈纖鑰笑道:“阿凝,你喜歡哪一個,我買給你。”
若是再原來,她肯定會好好的挑上一挑,可是此時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思,正猶豫著要不要拒絕沈纖鑰,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聲音。
“各位父老鄉親都來看一看啊,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我們家的花燈做工精美無比,價格又公道。當然,今晚小老兒為大家準備了幾個燈謎,若是猜對了燈謎,便分文不取,贈送花燈。只是若是答錯了,便從小老兒這里買上一盞花燈便是了。”
不過片刻,那小攤子便被團團圍住,猜燈謎的人不少,但大多是去湊熱鬧的。
沈纖鑰笑道:“阿凝,我們也去猜燈謎好不好?你喜歡哪個花燈我都贏給你,你不是一向心疼錢么。”
花凝往那處看了看,實在不好拂了他的趣,只好點點頭道:“好。”
那人拉著她往那人堆里擠進去,花凝心中一陣酸澀,她知道沈纖鑰這人向來有些個怪癖,不喜歡和旁人接觸,如今卻在人堆里擠來擠去。他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能讓她高興,她都明白,罷了,不去想那件事罷,不然真是寒了沈纖鑰的一番好意。
兩人好容易擠進去,其中幾個姑娘原本被擠得生了氣的,但一回頭瞧見沈纖鑰這樣的翩翩公子,便又一一含羞帶臊的低下頭去。
可算擠到了最前排,沈纖鑰摟著花凝,道:“你喜歡哪個?”
花凝笑笑道:“要哪個牡丹花的。”
那小販一看大生意來了,便道:“公子,這牡丹花燈可是最貴的,而且只有這一盞,您需得連續猜上三道燈謎才能得了,但是公子若是錯了一題便要重新再猜三題。沒猜錯一題便得買一盞花燈才能再猜,公子可清楚了?”
沈纖鑰揚起下巴,高傲道:“只管放馬過來,今日若不得了你這牡丹花燈,我絕不回去。”
那人小聲在她耳邊道:“你真以為我只會變著法兒欺負你不成,你不知道可太多了,以后慢慢發覺,你便知道自己撿了多大的便宜。”
這人越說越來勁了,花凝也不好反駁他,只是笑笑。
那小販自然高興極了,便連忙道:“公子真是有魄力。”
原本打算猜燈謎的幾個客人,一見到這樣的陣仗,便也顧不上猜燈謎了,都等著瞧好戲。
眾人瞧著這翩翩公子,容貌上佳又頗有幾分貴氣,便只當是哪家的貴公子為了討姑娘歡心,在這里賣弄罷了。
沈纖鑰低頭看了一眼花凝,她也正看著沈纖鑰,眼神里滿是感動。倒不是沈纖鑰為她猜燈謎,只是他的一番苦心著實叫花凝驚訝,她一向只道沈纖鑰是個愛胡鬧,沒正形的。
那小販道:“公子準備好了么,這邊開始了。”
沈纖鑰點點頭,便見那小販從身后抱出一個小燈籠,燈籠的面上是一副美人圖,那美人的身側便是一個燈謎,上面寫道:
煙火勿近便放心
那小販笑道:“公子請猜一個字,便給公子半炷香的時間。”說著便要去拿香點起來。
沈纖鑰勾起唇角道:“老人家不必麻煩,我已然猜出來了,可是一個‘恩’字?”
那小老兒確然有些驚訝,這公子竟不似外表那般是個花瓶,還是有些聰明的,他笑道:“公子猜不不錯,猜的不錯。”
周圍幾人也細細一想,確然是這么回事,煙字去火再加心。
眾人紛紛拍手叫好,沈纖鑰更是洋洋得意起來,花凝也跟著他笑起來,道:“纖鑰,你原來這樣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