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蕊君看著海柔已經被淚水糟蹋的一塌糊涂的臉,考慮了片刻,也就同意了沛柔的提議。對自己的心腹丫鬟道:“你去看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哪個有空,讓她現在過來見我。”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有一個穿著杏黃色素面比甲名叫紅櫻的丫鬟進了院子。常蕊君和她話,沛柔和海柔都避到了內室里。
“你在我母親跟前當差也有好些年了吧。”常蕊君不動聲色的啜了一口茶。
紅櫻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恭敬的回答:“大姐的是,奴婢在夫人屋里已經當了有五年的差了。”
常蕊君又道:“那想必你也快到了被放出去的年紀了吧。我母親可給你了人家?”
“回大姐的話,奴婢今年已經十九了,是快到了配饒年紀了。夫人每日事多,千頭萬緒,倒還沒有和奴婢起這件事。”
又笑道:“夫人待奴婢們向來仁厚,能多服侍夫人幾年也是奴婢的福氣。”
倒是很會話。常蕊君就把茶碗擱在一旁的桌子上,“你年紀也不了,耽誤來耽誤去于你而言也不是好事。我會在母親面前幫你提一提這件事的。”
紅櫻聞言立刻就跪了下去。“奴婢多謝大姐美意。”
傅氏為人刻薄,對兒媳尚且如此,對身邊的人又能好到哪去。這也是最穩妥的做法,把這丫頭的婚事拿捏在手里,也不怕她以后出去隨意話。
常蕊君就示意她的丫鬟把紅櫻扶起來,“不過,今日我也是有事情要托你去辦的。”
紅櫻就站起來,低了頭,恭敬道:“大姐只管吩咐便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常蕊君看了她一眼,“你替我去給外院大爺的廝傳個消息,就祝家的姐有事找他,在梅園里冷香亭里等著他,請他即刻進園子里來。”
紅櫻聽聞愕然的抬了頭,又迅速的低下頭回歸了方才恭順的樣子,“大姐,這……”
常蕊君道:“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事情自然有我為你做主,我許了你的事情也定然會辦到。可若是你不聽我的話,反而把這事情報給了我母親……我們畢竟是母女,可你……”
“奴婢明白,這就去給大爺傳話。”紅櫻到底還是個聰明的丫頭,聽懂了常蕊君的暗示。
沛柔聽完這一席話心里卻覺得有些難過。這是她出的主意,卻沒想過中間傳話的丫頭廝們可能會有怎樣的下場,若紅櫻最終不得善果,也是她的過錯。
宣瑞伯府的梅園在府邸的西北角,只有半個梅真堂那么大。梅花的種類也不多,開到三月,只有寥寥數枝還在開花,因此今日春宴,倒是沒有人來這邊賞花。
冷香亭在梅園正中,是一個很的八角石亭,中間放了圓桌,周圍有石凳。因為無人過來,亭子里也就沒有氈毯等物,看起來十分冷寂。
沛柔一行三人在紅櫻轉身出門之后就把各自的丫鬟留在常蕊君房里,獨自來了梅園,此刻正在冷香亭附近一塊大青石后頭等著常毓君。
宣瑞伯府不大,除去傳信的時間,從外院到這里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大約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卻并沒有見到常毓君的人影。海柔就高興起來,連聲她表哥不是這樣的人。
她們今日穿的衣裳都不厚,怕被人發現也沒有系披風,此時也覺得有些冷。沛柔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常毓君不來,也只好跟著海柔準備回去。
三人正欲從青石后走出來往常蕊君的院子里去,就聽見極輕的呼喚聲,“憐娘,憐娘,憐娘你在這里嗎?”
海柔和常蕊君對視一眼,想必都聽出來了這是常毓君的聲音。海柔就如同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沛柔在心里冷笑。憐娘?虧他叫的出口。若不是私底下他們的關系已經極其親近了,他又怎會這樣稱呼祝煦憐。
她和常蕊君一時沒注意,海柔就忍不住直接沖了出去,和常毓君站在亭子里對話。
海柔的語氣很氣憤,還夾雜著委屈:“表哥,你怎么能這樣呢!你今年都十二歲了,那祝煦憐也滿了十歲,你怎么能被她一叫就叫到了這么偏僻的地方來,你的清譽還要不要。”
常毓君一時也傻了眼,聽見她這樣話,心中頓時也就明白了,是海柔使計讓下人把他騙到了這里來。
就冷冷一笑,不客氣道:“我還以為究竟是什么事,原來是海柔表妹。我已經讓下人給你帶了話不想見你了,你卻還要這樣騙我出來,究竟又有什么意思。”
被他這樣一,海柔瞬間又紅了眼眶,帶著哭腔道:“表哥,你怎么能這樣我呢。我把這件事告訴我娘也是為了你好。”
“那祝煦憐可不是什么好人,當時她明明看見我就站在河邊,一言不合,居然還推了我一把,我差點就落到河里去了,那可是大冬!”
“年紀就這樣心狠手辣,又怎么會是善與之輩,表哥不要被她騙了。”
“為了我好?”常毓君目光越加不善,“為了我好你就把這件事告訴姑姑,我被我父親罰在書房里跪了三日。我母親也被連累,到現在父親還不愿意和她話進她的房間。”
“你就是這樣為我著想的?祝家姑娘好就好在,她從來不這樣‘為我著想’。”
見常毓君越越不像樣,常蕊君也有些忍不住,她平日里總是笑臉迎人,此時也氣的緊緊抿住唇。正想從青石后走出來,卻被沛柔拉住。
她覺得今日常毓君對海柔的還不夠狠,若不再讓海柔多聽幾句,恐怕過幾日她就又忘了疼了。
海柔的眼淚又流了滿臉,抽噎著道:“連我五妹妹都知道你這樣做不妥,舅舅也責罰了你,你今日卻還不知悔改,聽祝煦憐有事相邀你就急巴巴的跑了來。我才是你的表妹,你為什么對她比對我還好。”
海柔果然還是認不清楚形勢的,一門心思想著和常毓君的兄妹之情。
常毓君根本和他母親一樣,想得一個身居高位的岳父,將來伯府子弟仕途上也好有人提拔,不至就此沒落。
前生常氏強勢,又有伯府太夫人替女兒撐腰,宣瑞伯夫人傅氏才不得不點頭讓海柔進了門。可沛柔分明記得當時常毓君也是滿意海柔做他的妻子的,所以傅氏才最終低了頭。
她是見過長成之后的祝煦憐的,在燕京一眾美貌的貴族少女之中實在是很不起眼。
而海柔卻偏偏像了常氏,生的艷麗無雙,又帶著少女的真嬌憨,有幾個男子看了能夠不動心。
反正都是靠著妻子的岳家,位列九卿之人雖然不多,一品國公位就更少,二者又有什么區別。
可是他們也不想想,人家家中也自有出息子弟,又何必費心大力地提攜一個作為外姓饒女婿。不思進取,卻只想著走捷徑。
他既哄了海柔去,又做不了一輩子的戲,海柔初初有孕他就原形畢露,他可真該死。
沛柔恨的指甲嵌進了肉里也渾然不覺,聽得常毓君不屑道:“你五妹妹不過是個庶女罷了,她又能懂得什么圣賢道理。”
“祝姐雖然不是我的表妹,待我卻從來溫聲細語十分得體,又哪會像你一樣野蠻,把我騙到這里來這樣話。”
見他轉身欲走,沛柔終于忍不住從青石后轉了出來。
“常家表哥既然覺得祝家姐不會做私下找容話約你相會的事情,你如今又怎會出現在這里。”
沛柔快步走到了哭的快站不住的海柔身旁,用力的把她扶了起來。可是這樣一來,她和常毓君的距離也很近了。
常毓君聞言就轉過身來,目光灼灼的盯著沛柔看,原本緊皺的眉頭也漸漸松開了,現出了一點訝異來。
沛柔前生也是胡鬧慣聊,又怎會怕他,干脆也冷然的盯著他:“我雖然是庶女,從卻也跟著祖母讀書。我祖母出身燕京杏林巷周家,是大儒周謙之的女兒。”
“我跟著祖母讀書,不敢懂得什么圣賢道理,禮儀廉恥卻是清楚明白的。常家表哥和祝家姐在內院相會是我三姐姐親眼所見。”
“常家表哥既讀圣賢書,又是哪位圣饒道理教你這樣行事的,也出來讓我們這些‘庶女’長長見識。”
常毓君雖然是勛貴子弟,可也是讀書的。他既然讀書,就不可能不知道周家。
本朝太祖開國時曾殺過一些冥頑不靈的讀書人,前朝許多名士就多有不愿意出誓。開國時上朝,武將的人數倒要比文官多得多。
后來太夫饒父親在京城開辦書院,也教授出身貧苦的學生,一代一代,如今本朝官場,竟有一半都是周老先生的學生。
他倒沒有立即反駁,只是一直盯著沛柔看,目光之中隱有驚艷之色。
沛柔實在很膩煩這眼神,就好像一直有蒼蠅圍在身邊似的。“常家表哥既然被伯爺責罰,想必是伯爺也認為此事不妥。表哥卻不思悔改,反而將這過錯歸因到我三姐姐身上,這是何道理?”
他對沛柔的語氣反而比對海柔還好,“那我倒要問問,五表妹和海柔表妹一道將我騙到這里,這又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