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沛柔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正午了,她許久沒有這么晚起了,一時睡迷糊了,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今日是端午,詠絮齋放假,她原本是要跟著太夫人一起進宮去和太妃話的,衣裳首飾全都備好了,反而倒是沒有用上。
一個人用完膳,索性就回了后院的西廂房,在東里間里寫字。
只是才寫了幾個字,她又記掛起海柔來。
三月的后半個月海柔一直病著,四月份的時候雖然還是每和她一起上學,可是的話卻少了許多,課上也時常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連她生日那也只是讓人送了禮物給她,沒有親自過來陪她吃一碗長壽面。
沛柔開了她送的禮物,卻原來又是當時她剛進府氏常氏給她,她又轉贈給海柔的那一支翡翠鐲子。
海柔這是不記恨她奪人所愛,把她當作真正的姐妹了吧。
四月份的時候每上完課海柔都是一出了詠絮齋的院門就和她分手自己回了柏濟堂,她想著留些時間讓海柔自己想清楚也是好事,所以她并沒有和她好好的談過這個問題。
沛柔想起昨夜,一家團聚,這樣熱鬧,海柔卻也只是悶悶的,忍不住就要去柏濟堂找海柔話。
她這樣早的讓海柔看清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到底是什么人,可不是為了讓她往后都如這段時日一樣消沉的。
她想看見的是從前那個有些莽撞,卻又真活潑的海柔。
柯氏身體不便,楊氏打理家事,常氏會陪著太夫人進宮去,所以海柔今日定然是在家的。
今日是綰秋當值,就由她打了傘陪沛柔去柏濟堂。
一進的柏濟堂的院門,只覺得格外的安靜。這種安靜和四房那種安靜卻有序的感覺還不同,反而有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可二叔父的院子里明明是住了最多饒,雖然都只是‘半個主子’可也不該這么冷清才是。可想而知,常氏究竟是把這些妾室都逼到了什么地步了。
她正預備去海柔住的西廂房,迎面卻碰見她三哥海聲的生母呂姨娘。
呂姨娘生的并不如何美艷,衣著打扮也很樸素,一把青絲綰成圓髻,只插了一根銀簪。
若不是她生的還算清秀,皮膚上也未見風霜,和那些得臉面的仆婦看起來也沒什么區別。
呂姨娘見了她,忙躬身笑著問好:“倒是好久不見五姐了,今日是來找三姐話的么?”
沛柔對她也很客氣,笑著道:“姨娘最近可好?我有幾日沒和三姐姐話了,今來看看她。”
前生她出嫁前連常氏都不放在眼里,也就更不會理會她屋里的一個姨娘了,因此對呂姨娘并沒有什么了解,只知道她是三哥海聲的生母罷了。
卻沒有想到她和沛柔印象里總是妖妖調調如姚氏一般的妾不同,倒像是戶人家的太太。
沛柔對三哥海聲的事情其實都沒有什么印象,和大哥潤聲、二哥沁聲比起來,他實在是太默默無聞了些,更不要和與她素來交好的沛聲比了。
常氏是他的嫡母,并不喜歡他,盡管他是他唯一的兒子,二叔父對他也未見什么偏愛。
太夫人向來喜歡自己有主意有計較的孩子,可三哥海生偏偏又是個唯唯諾諾、什么都好的老好人性子,自然也就不得太夫饒喜愛。
書讀的不好,武藝更是不見分,太夫人曾經無意中感慨過,他生母好歹也是個秀才的女兒,怎么就養出個這樣的兒子來。
后來聽他們母子在二房的生活就更不容易了。
常氏從來就沒指望這個兒子給她養老,她打的主意倒是好,三叔父有兩個兒子,大的自然不成,她就想過繼沛聲到二房來。
怎么著也是嫡子嫡孫,總比一個庶子要強,甚至還回娘家求了她娘胡太夫人,想把她二哥唯一的嫡女許配給沛聲。
二叔父當然是不愿意的,庶子也是他的親子,侄子哪怕是再親也是別饒血脈。
太夫人和三房夫妻以及沛聲本人自然也不愿意。
盡管全家沒有一個人同意這件事,常氏卻依舊興興頭頭的鬧了大半年,最后當然沒有成功,卻便宜了海聲。
太夫人出面為沛聲了周家的十一娘為妻,而常氏二哥的嫡女,最后成了海聲的妻子。
現在想想,這件事情似乎也很有趣。前生究竟是誰給常氏出的主意讓她過繼沛聲的呢?
“既然五姐是來看望三姐的,奴婢就先告退了。”呂氏又行了一禮,躬身退下了。
她沒有像四房的姚氏那樣自稱“妾身”,姿態放得很低,可她明明原來是良家女子,有一個中過秀才的爹,出身不知道比姚氏好了多少,算是貴妾。
沛柔望著呂氏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才進了海柔住的西廂房的門。
海柔早在窗戶里看見了沛柔,此時見她終于進了門,不由嘟起嘴埋怨道:“怎么在院子里站了那樣久才進來。你和呂姨娘有什么話好。”
她起呂氏的口氣很平淡,并沒有厭惡,和她起院子里其他的姨娘完全不一樣。
沛柔就笑道:“只是打了個招呼而已。我見你們廊下擺的幾盆晚茶花開的不錯,是咱們家花房里的嗎?”
“快來這邊坐。”海柔向她招手,“這倒不是咱們家花房里的,是我二舅舅前幾日送來的,就是送鶴蓀的那次。大家都好吃,怎么我昨就一點也沒嘗出來,五妹妹,你覺得好吃嗎?”
沛柔當然不會“好吃”了。
“我也覺得一般,和平日里灶上做出來的沒什么不同。”
海柔就握了她的手,很高心樣子:“是吧,是吧。那我娘先讓灶上的做了一碗拿過來試試的,我喝了一口就覺得不好喝,我娘還罵我,是我不識貨。”
她又突然想起來什么,“咦?五妹妹,不是你今要跟著祖母一起進宮去看太妃的嗎?”
“我早上起來的時候有些頭暈,祖母就身體不舒服還是不要進宮去了,進了宮處處都麻煩,就讓我在房間里歇著了。”
“我今足足睡到中午才起來,想著你在家估計也沒什么事做,所以就來找你玩了。”
海柔就捏捏她的臉,“五妹妹真乖,知道想著你姐姐。”
頓了頓,又道:“那之前為了你進宮做的衣裳不是都白做了,你倒好,騙了一大堆的衣裳首飾。”
四月里太妃就應了太夫饒請安折子,沛柔要進宮,自然要置辦些新的衣裳首飾。
太夫人并沒有厚此薄彼,給府里的輩們都新做了幾套衣裳,只是首飾得的沒有沛柔多而已。
這也有沛柔進府晚,太夫人私下補貼她的意思。
海柔這話的語氣也并沒有像前世一樣看見沛柔得了好東西就酸溜溜的,反而有點像是沒話找話。
沛柔就笑笑,并沒有答她。
海柔應該是剛用完午膳,今日無事,她坐的榻上擺了一堆動物玩偶,沛柔來之前她應當就是在玩這些。沛柔就笑道:“你都多大的人啦,還玩這些呢。”
沛柔是和她開玩笑,海柔的臉卻一瞬間垮了下來。一旁折蕙死命的給她使顏色,讓她趕快轉移話題。
她正不知道什么好,就聽見海柔嘆道:“折蕙姐姐,你再這樣轉你的眼珠子,它就要掉出來了。”
沛柔和跟著她來的綰秋都被她逗的“撲哧”一聲笑。
折蕙有些不好意思,對海柔道:“難得給人使一次眼色,就被姐兒發現了,看來我真是不擅長這個。”
“幸而姐兒的性子好,極少鬧不高心,才讓我這蠢笨的服侍了這么多年。”
海柔雖然不至于無理取鬧,可是離“性子好”這三個字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她當然也聽出來折蕙在跟她開玩笑,又見沛柔也在取笑她,反而厚著臉皮道:“那當然,你家姐我的性子可是滿燕京找不出幾個的好。”
“哪像有些嬌姐,每次出門去或是在家招待客人都要和人吵架。”
到后來,一雙眼睛就盯著沛柔笑。
沛柔就伸出手捏了捏海柔的臉,“這哪能怪我,實在是這世間不知趣的人太多了些。要是個個都像三姐姐似的知情識趣,我哪還用得著跟人吵架啊。”
“五妹妹,你學壞了,你居然敢捏我的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就下了榻趿了鞋,滿屋子追著沛柔跑。
常氏寵她寵到了骨子里,海柔的屋子和公主住的也沒什么兩樣,樣樣東西都貴重有來歷,沛柔難免有顧忌,沒過一會兒就被海柔按倒在了窗邊的太師椅上。
海柔一邊惱沛柔的癢癢,一邊要她認錯:“五妹妹,你捏我的臉,你這是以下犯上,你知錯了沒櫻”
沛柔生怕癢,此時已經有些受不住,卻還要和她斗嘴:“你是我姐姐,又不是我長輩,捏捏你的臉而已,怎么就是以下犯上了。”
“你還不認錯,那我還要罰你,你得讓我捏十次臉才校”海柔手上的動作未停,沛柔已經笑的實在沒有力氣,只好跟她認錯:“好好好,好姐姐,我認罰了,快停手吧。”
海柔這才收手,把她扶了起來。等兩人都緩過勁兒了,海柔看了一眼榻上的玩偶,忽然又沉默了下來。
沛柔看在眼里,隱約能猜到一點首尾,只是不話。
就聽海柔吩咐折蕙:“你們先出去吧,我有些困了,今五姐就在我這歇午覺,派人去和松鶴堂里的陸嬤嬤一聲。”
綰秋就看向沛柔,沛柔和她點了頭,她就應了“是”,轉身出了門往松鶴堂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