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便道:“上次之事,明眼人都能明白是何氏姐妹有錯在先,我不過是維護自己的名譽,也順便替趙家的五姐維護了名譽,何錯之櫻”
“若是因此就不再和他們家往來,長此以往,反而倒是我要落一個沒有容人雅量的名聲了。”
“何況我也不是去搗亂的,又有三叔母陪著,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真論起來,康平侯府的少爺還是我表哥呢,那何大姐往后就是我的表嫂。難道我和表嫂相處,也和那日一樣總是橫眉冷對不成?”
前生沒了老侯爺的康平侯府對定國公府可是殷勤的很,徐家有什么喜事侯夫人都會過來串門,身為兒媳婦的何晴霜自然也是要陪同過來的。
那時候她們也有相處過,她只是一個對婆婆十分恭敬的典型的燕京貴族兒媳罷了,沛柔對她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印象。
甚至還曾經真情實感的同情過她的遭遇。康平侯府世子是個拜高踩低的人,只怕燕京權貴里也沒幾個人能比他更無恥。
前生何家沒落之后,聽世子夫人何晴霜在府里的日子就很不好過,后來甚至因為一場風寒,就和她的兒子雙雙過世了。
沒有過了多久,就傳出來康平侯為自己的兒子續娶了新晉為太后娘家的武寧侯府張氏族女為妻。
何晴霜向來身體不錯,世子爺也是虎頭虎腦,康平侯府又不是貧苦人家,堂堂的世子夫人和世子因為一場風寒就沒了性命,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沛柔回娘家的時候和大嫂陸氏聊,像她這樣識得大體又向來謹言慎行的人都忍不住痛罵了康平侯府幾句。
后來定國公府和康平侯府就少了往來。
那時候何霓云已經住進了誠毅侯府里。原本是她的希望,可以成為她的靠山的姐姐最后落到了這個下場,她也就只能孤注一擲去搏齊延的妾室之位了。
可笑她之前還一直以為她和齊延是兩情相悅,其實不過也只是把齊延當作跳板、當作無可奈何的一個選擇罷了。
齊延有一會不會明白呢。
沛柔的句句在理,太夫人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反駁,雖然還有顧慮,卻也還是先應了。
“那日若是無事,你就跟著你三叔母出門去吧。你三叔母是有正事的,未必能顧及到你,你可不能給你三叔母惹事,壞了定國公府的名聲。”
“是,祖母,我知道了。”這樣一番話下來,沛柔頓時也覺得有些壓力,她是不想惹事的,可卻總是有事來找她。
況且若是那日沛聲也真的跟著出門了,她還有的是事情要做。
太夫茹零頭,又道:“近日可去看過你李嬤嬤?”
前幾日上課,昨日沐休又出了門,她倒是還真沒有去看過李嬤嬤,就誠實的搖了搖頭。
太夫人就道:“郭大夫進府來給你李嬤嬤又看過診了,是有些不好。”
“府里這樣也不適合她養病,我和你陸嬤嬤的意思,是想讓她去香山那邊養病,再遣幾個人服侍她。她心寬些,自然病也就好了。”
沛柔知道李嬤嬤的身子是不好的,卻也是真沒想到到了要挪出去靜心養病的地步。
聞言不由有些著急:“郭大夫到底是怎么的,可有開了藥在吃?到底是什么病,有把握能治好么?”
太夫人面上也有些傷感,“人老了,身上還有什么是好的呢。都是早年間操勞太過的緣故。”
“到了年紀,也只好不操心靜靜養著罷了。你今日就去看看你李嬤嬤吧,養病的院和人手我已經在安排了,你好好勸勸她,讓她好好保養身子就是了。”
沛柔最不喜歡聽這樣的話,前生她所有的親人都已經離開過她一次,她明白那種痛。
即便告別的日子終要到來,像太夫人、陸嬤嬤和李嬤嬤這樣善良的人,也該是兒孫環繞,在睡夢中無知無覺的閉上眼的。
太夫人這樣了,她也再坐不住,紅了眼眶起身和太夫人行禮告退。
太夫人就和她揮手,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似的,“去吧。去吧。”
她回頭看了一眼,即便滿室金玉,綾羅裹身,太夫人和李嬤嬤也沒有什么不同,不過都是祈盼兒女平安,家族綿延的普通婦人而已。
沛柔再也忍不住,跑著出了松鶴堂。
到底還是回了自己的廂房,重新打水凈面,收斂了心緒,看著沒有異樣了才由揚斛領著往李嬤嬤住的下院去。
李嬤嬤住的下院看起來平平無奇,和一般的仆婦住的并沒有什么不同。但真的走進去才知道,里面不知道要比普通的下人居所舒適了多少。
因為生病,李嬤嬤蓋的被子就還是春日里略微有些厚的棉被,被面是湖綢的,光滑柔軟。背后塞著兩個鵝羽軟墊,正由紜春服侍著喝藥。
一見了沛柔,李嬤嬤立刻要掙扎著下床給她問好。
沛柔就快步上前握了她的手安撫她,又接過紜春手里的藥碗準備親自給她喂藥。
李嬤嬤當然是拒絕,“姐兒怎么能做這種事呢,嬤嬤自己喝就是了。”
沛柔相了相她的面色,的確是有些灰敗了,心里就不由得心酸起來。
“這算得了什么事,我從是嬤嬤帶大的,又生的多病,嬤嬤為了哄我喝藥,頭發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
“難道今日也要我哄著嬤嬤喝藥不成?我這個年紀,若是白了頭發,可不好看。”
李嬤嬤就笑了笑,也不再推辭,“嬤嬤現在已經不過姐兒了。”
沛柔并不習慣做這種事,就喂這的一碗藥,也是時常是灑了或是磕到李嬤嬤的牙。她卻一點也不以為忤,一直笑呵呵的看著沛柔。
沛柔就越發在心里罵起了自己混賬,前生她只顧念自己快活,一點都沒有考慮過李嬤嬤的感受。
她被柯氏趕出了定國公府,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地方,衣食難保,還要擔心在府里生活的她,不知道過的有多悲慘。
就有一滴淚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她像是被燙著了似的,連忙轉身拭去了淚水,重又笑著和李嬤嬤話。
“祖母她已經在香山給您安排了一個院,香山那邊氣候好,冬暖夏涼,最適合養病。等您能下床走動了,我就陪著您過去。”
李嬤嬤顯然已經聽過這樣的話,忙搖頭道:“姐兒在哪,我就在哪,姐兒乖,替嬤嬤謝過太夫饒好意,我是不會過去的。”
“等嬤嬤身子好些了,嬤嬤就立刻回來當差,嬤嬤也不要月錢了,只要有口吃的,有地方住就行了。”
在她眼中,父親當然是辜負了母親的。連母親彌留之際,他都不能在身旁,母親不怨他,她卻不能。
所以她對于定國公府的人其實都抱有一種然的敵意,哪怕和松鶴堂里的人相熟,哪怕太夫人從一開始就待沛柔好,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現在比起她需要李嬤嬤,顯然是李嬤嬤更需要她,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李嬤嬤身體這樣一日日的弱下去。
“您為了我和母親一家操的心已經夠多了。”
她揮了揮手讓揚斛退了出去,從懷里取出了那塊玉牌和步搖。
自從她搬到了松鶴堂后院的西廂房里,這兩件東西她就從紜春那里取回來自己收藏了。
“您可還記得這兩樣東西?”
李嬤嬤從她手里接過,才看了一眼,就失手把東西落在了被面上,滿眼震驚的看著沛柔。
“從您上次跟我您曾經為了我的病去當過母親的首飾我就留了心,這兩樣東西是我托了大哥哥找回來的。”
“父親和祖母都已經和我過母親和外祖家的事情,我已經大概都明白了。”
又拿出上次從潤聲那里得來的另一塊玉牌遞給李嬤嬤,她看了看,下意識的就喚了聲,“三少爺?”
雖然沛柔已經完全肯定自己是阮家的后人,可是有李嬤嬤這樣的舊人親口證實,意義還是不一樣的。
她又緩緩的開口,“嬤嬤,雖然父親和祖母沒有明,可我如今讀書識字,也懂得去翻看本朝的歷史。我已經知道我到底是從哪來的了。”
“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祖母和父親卻還不知道。”
“我如今七歲,就能做到這個地步,又有祖母庇護,父親疼愛,您覺得還有誰能朝我下手嗎?若是有,您覺得您還能護得了我嗎?”
沛柔原本是不想讓李嬤嬤知道這些的。可是李嬤嬤固執,不讓她相信沛柔有能力能保護自己,她是拼了命也是要把沛柔護在她的羽翼下的。
李嬤嬤想了半刻,才苦笑一聲,“姐兒是真的長大了。是嬤嬤老了,嬤嬤沒用了。”
她告訴李嬤嬤這些,可不是為了讓她自怨自艾的。
“嬤嬤,您若是誤會我是嫌棄您無用,那我也無有顏面在這世間立足了。我如今到底也只是個受人庇護的內宅姑娘,能做的事情很少,也沒有多少能力照顧您。”
“若那些人見動我不得,轉而把槍口對準了您,那我只怕也很難不破釜沉舟和他們硬碰硬,您想看見這樣的情形嗎?”
“何況外祖父一門忠烈,卻落到這樣的下場,您就不想睜著眼睛看看那些害過外祖父的壞人最后落到什么下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