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雖然是這樣,終究有些不忍得,起身把沛柔拉起來,仔細相了相沛柔的臉。
“這個沐丫頭,下手也太重了些。丫頭們的臉最重要,若是破了相可怎么是好。”
沛柔就滿不在乎地道:“我也沒吃虧,我下手只有比她更重的。”
太夫人就敲了她的頭,“快給我別了,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宮里太妃娘娘原了讓我中秋節帶你進宮的,如今看來也是進不得聊。”
“既然敷過藥了,趕緊過去抄經吧,看見你就來氣。我還要和你四叔母話呢。”
沐柔是四房的人,如今看來畢竟也是沐柔受的委屈更多,太夫人作為大家長,當然也是要出面安撫一二的。
可是她倒是從沒有聽,太妃居然又遞了旨意出來要讓她進宮,就忙道:“方才那位內侍不是齊淑妃宮里的么?”
這已經是第二次太妃召她進宮了,可這一次她臉上帶了傷,仍然去不了。
第一次是因為過敏,這也就罷了,第二次居然是因為被自己的妹妹打了一巴掌,實在也是夠離譜的了。
或許她和這位太妃就是沒什么緣分,事不過三,恐怕太妃心里也在琢磨,以為是太夫人或是自己不愿進宮了。
太夫人就佯怒看了她一眼:“誰同你太妃召你進宮是方才那位內侍傳的旨了?太妃的旨意是幾日前的事情了。”
“今日的內侍來松鶴堂,只是過來打個轉兒,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沛柔也就明白了過來,“可是他們齊家想舊事重提了?他們家看上的到底是大姐姐還是三姐姐?”
這也就是在問,齊家冉底是想讓齊廵還是齊延跟他們家結親了。
那內侍剛走,太夫人方才正是在想這件事,還沒有來得及和定國公談論,便道:“也只是猜測罷了。”
“現下已經是八月了,誠毅侯最晚臘月初就會帶著世子或是二子回京述職了。”
“若回來的是二兒子,那恐怕就是打潤姐兒的主意了。”
“武將人家成婚早,明年齊家的二郎就已經有十五歲了,他們家的世子就是十五歲成婚的。”
“雖然他是個庶子,去邊關卻也屢立功勞,先把事定下,再等潤姐兒及笄等個兩年,也算是有誠意了。”
齊廵人雖然不錯,可是已經心有所屬,而且是早夭的命格,配潤柔怎么校
沛柔便道:“也不必猜測了,終歸咱們家是不可能和他們家結親的,是不是?”
即使明知道太夫人是不會答應的,她卻還是很害怕聽到不同的答案。
太夫人便道:“結親自然是不成的,可是卻不得不分析這背后的政治意味。”
“是不是今上有了立太子的意思了,齊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是許家背后忽然增添了籌碼,讓他們感覺到了不安……”
太夫人到這里,才反應過來沛柔還在一邊專心聽,就笑斥道:“你就是不想去抄經吧,還在我這賴著不走。”
既然她耍賴,她干脆耍賴到底,就坐到了太夫人身旁,抱著她的胳膊。
“蕊君姐姐要嫁到許賢妃母族去我覺得就很可憐了,您和父親可千萬不能松口,讓大姐姐也嫁到背靠著皇子的人家去。”
她當時聽聞常蕊君最好要嫁到許家去的時候覺得很難過,自己還是沒有幫上她的忙。
許家注定是要失敗的,因為許家最大的依仗并不是六皇子,而是許賢妃本人。
如今距離許賢妃香消玉殞,也只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太夫人卻不吃她這一套,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衣袖上摘下來。
“你給我坐好了,蹭的我一身汗。這不是你一個娘子該考慮的問題,我和你父親自會商量。”
“不過,你和你姐姐都是一樣,受家族庇佑,若有朝一日家族真要你們犧牲,你們也必須義無反顧。”
沛柔就假裝正了神色,“知道了,祖母。下興亡,匹女有責。”
“你這丫頭,就是不知道害怕。”
太夫人就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不過你們也大可放心,我們家不會輕易摻和到這些事情里去。”
“可若是決定了要讓你們嫁過去,自然也會傾全族之力去襄助貴人成就大事,保你們平安順遂。”
沛柔當然是知道的。前生徐家和她同輩的女子,沒有一個人比她更知道。
她和齊延的婚姻不就是如此。
定國公府那時還是燕梁的第一勛貴,可是先皇駕崩,登上皇位的卻不是他們支持的廢太子,也就是許賢妃的兒子六皇子景玹。
第一勛貴,手里握著太高的權利,卻不馴服,君王又怎么能夠忍受。
所以父親那時候面對的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打壓,削權,各種責難如疾風驟雨一般,飛快的削去了父親眼中的神采。
沛柔那時候已經被永寧郡王府悔婚,被齊延拒絕,對自己的婚事也不抱什么指望。
她也曾讓人偷偷的出去打聽過,打聽哪戶人家在新皇面前的臉,有沒有適齡的兒郎。只要能對徐家有利,她都是可以嫁的。
先皇喪期過后,很快就迎來一個轉機。
誠毅侯府作為新皇母族逐漸嶄露頭角、炙手可熱起來,新皇還是想收復定國公府為己所用,所以賜下了那道圣旨。
定國公府沒得選,當然誠毅侯府也是。
父親覺得對不起她,所以才會給她數以萬金的嫁妝,希望她在齊家能夠生活的好。
現在想想她還真的是很沒用,那樣多的嫁妝,她就是用銀子砸,恐怕也能砸出一條路來,結果最后卻落了那樣的下場。
可其實她并不怨怪父親的,她是徐家的女兒,若有她的婚姻為徐家人撐開一片樹蔭,她是很愿意的,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她一直愛慕的齊延。
沛柔嫁過去以后,朝堂上風向數轉。
連一直與三皇子黨不慕的定國公都最終向新皇低了頭,許多原本立場不堅定的廢太子黨當然也就跟著調轉了方向。
更何況那時候廢太子已死,他們就是想效忠,也根本無人可以效忠。
父親那時可能也是這樣想的,他向新皇低了頭,烈火烹油的富貴可以不要,只求一家平安。
也有人會議論定國公府已經不如從前,向強權低了頭,不再有開國時延續下來的風骨。
可是這樣的聲音自然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在新皇和效忠于他的官員眼里,這些人根本就是冥頑不靈,要么被免了官,要么直接被關到了監牢里。
沛柔大嫂陸氏的娘家那時候日子也很不好過,最后她的父親陸老大人自己主動辭了官回鄉去了。
這些事情她大多還是回娘家的時候聽陸氏的,后來陸氏的父親遠離了朝廷,沛柔也就不再聽到這些事了。
齊家卻越走越高,漸漸有了定國公府在昭永一朝的盛勢,齊家人也就越發趾高氣昂起來。
她和齊延的婚姻本來就不是一件好事,它發出的信號,讓新皇逐漸的分清了站在屬于他的金鑾殿上,有多少饒心并不是向著他的,讓太多正直的人都遭受了不幸。
也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的婚姻才無法得到善終。
她覺得此時的自己已經比剛重生時又豁達了許多。
太夫人見她還不走,便道:“沛丫頭,你還不快往佛堂去。”
“我已經讓人通知你四叔母了,沐姐兒畢竟是她女兒,你今日把她推進湖里又打了她,只怕你四叔母心里也并不會高興。”
“而且她那位生母姚氏恐怕也會過來,她最是個潑辣的,到時候在我這撒起潑來,趁機給你幾下,我可攔不住她。”
沛柔知道太夫人是在跟她開玩笑,但她畢竟也不好久留,撞見四叔母難免尷尬。
就站起身來,給太夫人行禮,笑道:“就是四叔父也不敢不尊重您,姚氏若是敢在松鶴堂里撒潑,恐怕她真是有些活膩味了。”
“又胡,好像你祖母是那要吃饒妖精似的。前兒不就有人要在我這撒潑么,我不答應她的要求就不肯走了,哪里有一點像是做人媳婦的樣子。”
太夫人這的還是常氏了。這個“前兒”也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太夫人對常氏的成見還真的是很深。
她要出門,正好迎面碰見郭氏和姚氏聯袂而來,她就無視了姚氏,上前給郭氏行了禮問了好,準備往佛堂去。
姚氏卻不依不饒,高聲諷刺沛柔,“五姐且慢,這是要往哪里去啊?今兒五姐好大的威風,先是把妹妹推到湖里,又是給了妹妹一巴掌的。”
“你妹妹有哪里不好,你只管告訴你四叔母,告訴你祖母,長輩自然會好好管教她。五姐千金之軀,還是不勞您動手的好。”
沛柔就冷笑一聲,“姨娘的不錯,我們這些做姐的,犯了錯自然有母親、祖母教導。這所謂的長輩,可不包括做妾室,其實不過是奴婢的姨娘。”
“那我倒是要問一句了,姨娘今日來此,又是所為何事呢?”
要論吵架,姚氏是市井出身,自然不會怕沛柔,聞言正要反唇相譏,就見陸嬤嬤掀了簾子走了出來。
肅然道:“太夫饒松鶴堂也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來,還在此大聲喧嘩的么?”
又看向郭氏:“敢問四太太,這個婦人是何身份啊?”
郭氏便道:“這是我房中的一個妾室,也是沐姐兒的生母。我沒能約束好她,是我的過錯。”
陸嬤嬤便冷哼一聲,對姚氏道:“太夫人可并沒有傳召姨娘過來,姨娘今日既然過來了,也不該在此高聲話才是。”
就把寒客叫過來,“太夫人嫌吵,你把這位姨娘帶到院子里去,讓姨娘跪在廊下,好好給她做奴婢的規矩。她若是有話,也等主子們商議完了再論。”
干凈利落的就發落了姚氏。她就是個炮仗,在太夫人手里,也只能是個啞炮罷了。
沛柔原本還想看一看熱鬧,見陸嬤嬤飛過來一個眼刀,也不敢再留,和郭氏道了別,就往佛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