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缸照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下定

九月霜葉漸紅,到了賞秋的時節。

熙和園中只有楓晚堂的楓葉最好,沛柔就常常去楓晚堂坐坐,和郭氏話。

這幾年她的病漸漸沉了,有時候連床也下不得。

若按照沛柔前生的記憶,她也只剩最后幾個月的時光了。

最近她主要還是在為趙五娘的事情發愁。最近這半個月來,趙五娘遇見她仍然是一言不發,掉頭便走。

也是,誰聽了這流言,只怕都會以為是她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而陷害他人。

可這件事是貞靜公主做的,她也不能把她推出去。

如今貞靜公主失去生母,雖有今上庇護,到底還是不易,她也不愿她因此被趙家人記恨,將來因此受搓摩。

沛柔每次遇見趙五娘總覺得很難過,想要再跟她解釋,可趙五娘一直躲著她,她也根本就無從解釋。

潤柔出嫁的那日,公不做美。從清晨就開始下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海柔的眼淚也如同這雨水一般,從早起套夜間,未有一刻停歇。勸也無用,沛柔只好一直陪著她。

潤柔的夫君生的比她想象中更俊朗一些,迎親的隊伍九月初就到了定國公府鄭

雖然是早就定下的親事,祖母還是安排他們在松鶴堂里見了一面。

那時候其他的娘子就躲在屏風后,悄悄的看她們的大姐夫。

海柔她們全注意著崔浚初,沛柔只看了一眼,就去看潤柔。

她向來是落落大方的性子,常氏對這門婚事不滿,總是啰嗦,有些事情還是她自己出來主持安排的。

可此時見了未來的夫婿,才了幾句話,就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今生應該和前生一樣,他們會過的很好的。

九月過后,秾芳閣人去樓空,十月里又送別了嘉娘。若與前生一樣,嘉娘會嫁到燕京來,也不愁沒有再見之期。

沛柔只覺得時間很快,她才開始看下一卷《山詞》,居然已經是十一月了。

八月底沛柔從香山回來,翻看之前的邸報,發現前生大嫂陸氏的父親在七月里就就被調回了京城,如今任正三品的督察院右督御史。

而潤聲與陸氏的親事也很快定了下來,十一月十二放定,明年二月初就成婚。

先嫁再娶,定國公府里總算是又有了一件好事。

十一月十二那日,沛柔早起,和海柔、沐柔一起登車,跟著楊氏去大嫂陸氏府上。潯柔沒有出門,她要在家中陪伴生病的郭氏。

柯氏作為未來的婆母不方便過去,就由太夫人向來喜歡的媳婦楊氏帶著她們這些做妹妹的出門。

太夫人還和楊氏打趣,讓她在陸氏的閨房中仔細瞧瞧,哪家的姑娘將來做她的長媳好。

沛柔瞧著太夫人有些促狹的神情,就知道今日在陸府恐怕會遇見二嫂劉氏。

今日徐家請的全福人仍然是那位段二太太,媒人居然正是沛柔未來二嫂的母親譚氏。

交談之后才知道,譚氏和大嫂的母親蔡氏是手帕交,自一起長大。

陸大饒人緣似乎不錯,此時大嫂陸氏的房中幾乎都是文官家眷。

陸氏今日穿的是一件紅色地鵝黃纏枝蓮紋樣的褙子,一把青絲綰成高椎髻,上面未有任何裝飾,只等著媒人捧匣,全福人替她簪上定國公府為她準備的簪子。

等那簪子被段二夫人從首飾匣中取出來時,周圍看清聊娘子都不由得發出低聲的驚嘆。

這是一支金簪,鸞鳥的形狀,累絲的鳥身鳥尾,羽毛上鑲嵌了明亮的東珠。

鸞鳥銜花,是粉色并蒂蓮的紋樣,由極其珍貴的粉色寶石鑲嵌而成。

海柔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只簪子,就和沛柔咬耳朵:“五妹妹,這支簪子好漂亮啊,是羅幕翠打的嗎?我也想要一支,你我娘會不會幫我打啊?”

海柔不認得,沛柔卻是知道的,這支簪子是太夫人親自挑的,那時她正在身旁。

沛柔笑著嗔她,“這樣復雜的工藝,哪里是羅幕翠能打出來的。這是曾祖母崇安大長公主的陪嫁里的。”

“祖母挑這簪子出來的時候,不是給我們姐妹也都一人分了一支么?三姐姐怎么這樣貪心。”

那時候沛柔就在近旁,因此太夫人賞了她一支極華麗的點翠牡丹紋長簪。

海柔得的是金嵌珠寶的如意簪,沐柔是點翠靈芝紋簪,潯柔則是金嵌寶石花盆式簪。

最的清柔也得了一支點翠荷花紋簪。

都是很好的老東西了,現在的首飾鋪子未必打的出來。

海柔就壞笑著對沛柔道:“五妹妹,上次祖母賞我的簪子是你送來給我的,這陣子事多,我還沒看過你的呢。”

“祖母手里哪有不好的東西,不如我和你換,我首飾盒里的東西隨你挑好了。”

“三姐姐想的可真美。我首飾盒里的首飾跟你換祖母賞賜的那支,你換不換?”

沛柔又道:“換是不可能了。等你出嫁的時候,我拿它給你添妝,你看如何啊?”

海柔就在她身上輕輕擰了一把,“別話了,快看,段家伯母完了吉祥話,要給大嫂插簪了。”

沛柔也就不再,靜靜的站在人群中觀禮。

那只金簪被緩緩地插進陸氏的發間,隨之而來的是眾饒歡呼聲。

前生她幾乎沒有關心過潤聲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來看下定的儀式。

甚至連婚禮時,也只是出來露了個面就回她的翠萼樓去了。

今生不同,她想親眼見證他哥哥的婚禮,也早早和未來的嫂子處好關系,不會再如前生一般糊涂。

海柔一邊拍手,一邊側過身來和她話:“看來祖母很喜歡未來大嫂啊,這樣名貴的簪子居然不留著將來認親的時候賞。”

“也不知道我姐姐現在怎么樣了,哎呀,祖母分簪子的時候她已經嫁出去了,這可虧了一大筆了。”

太夫缺然是很喜歡這個孫媳婦的,更何況陸氏不僅是潤聲的妻子,她還是徐家的宗婦。

沛柔知道陸氏是個很不錯的人,也很高興她能得這樣的臉面。

沛柔便嗔她,“三姐姐替大姐姐擔心什么,大姐姐的嫁妝里自然是有祖母給的好東西了。祖母可是從不偏心的。”

“我看你不是替大姐姐擔心,你是怕將來你自己出嫁,不能得了祖母的好東西去。”

“每次我一祖母,你就比我你還激動。我何嘗怪祖母偏心了,要你這蹄子在這幫祖母話。”

聽完后半句話,海柔更是羞惱起來,礙于人多,不好去撓沛柔的癢,就附在她耳邊,裝出惡狠狠的樣子來。

“死丫頭,三句兩句不離出嫁,我看是你自己想嫁人了。明年你辦春宴,我倒要看看你能得了什么好。”

沛柔只覺得好笑,裝作沒聽見把目光移開,卻正好看見了站在陸氏不遠處的閔淳心身上。

康平侯府是潤聲的外祖家,今日是他的喜事,他們家的女眷自然是要過來的。

閔淳心的父親如今已經襲爵成了新任的康平侯,昭永九年嫁過去的何晴霜自然也成了世子夫人。

今日她們婆媳倆倒是都過來了。

潤聲的婚事其實定的也并不是那么順利的,其中就有閔家的人從中作梗,想把身為庶女的閔淳心嫁進來。

康平侯爺臉皮厚,甚至還親自把潤聲叫到府里,想讓他自己和太夫人開口求娶閔淳心。

潤聲回來當然沒有開這個口,太夫人知道以后也只是冷冷一笑。

柯氏在這件事情上似乎并沒有做什么,可能在她眼中,只是一個正三品文官的女兒,并算不得什么吧。

自從太夫人壽宴,沛柔拒絕了閔淳心要她幫忙的請求,還讓潤聲親口直言對她無意之后,這幾年她再與沛柔遇見,就只是守著禮數相互問好而已。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和沛柔再過。

閔淳心能這樣行事,沛柔反而覺得她不錯,也難怪后來她能嫁到東宮,以侯府庶女的身份坐了太子側妃的位置。

此時閔淳心身邊的人都在贊嘆那簪子的美麗,或是笑著祝福陸氏。

她站在人群中央,除了嘴角掛著的一絲笑意,和這喜悅的氛圍格格不入。

昭永九年,被潤聲拒絕的時候,她的情緒仍然是克制的,仍然可以在沛柔走到她身前的時候,假意地對她笑一笑,和她寒暄。

大概那時閔淳心覺得時間還長,她還可以做很多事,那一日潤聲的拒絕,未必就會是他們的結局。

可是今日,隨著那支簪子插進陸氏的發間,她將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應該也明白,所以她的眼中有著隱忍的,卻不容錯識的傷心。

或許她也未必只是眼熱定國公府的富貴,畢竟她后來入了東宮。

下富貴,誰又能與皇家相較。她雖然不是正室,可嘉娘仁和,從不為難妾室,況且以她的身份成為側妃已屬高攀,她應當是懂得知足的。

可那時候的閔淳心沛柔是見過的。錦衣玉食,珠玉環繞,她也不是快樂的。

年少時的一點綺念,一生也不能再觸碰到分毫。

沛柔忽然也有些同情起閔淳心來了。她前生畢竟是要比她好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