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缸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婚姻

“哎呦,我們的淮邑鄉君回來了。”

沛柔剛將今日過來的夫人姐們送走,一進了松鶴堂,倒先被太夫人打趣了一句。

她就迎上去,在太夫人身邊坐下,如往常一般靠在她身上。

撒嬌道:“哎呀,今日可真是累壞了本鄉君了。不知道這里有沒有什么縣主藏了好茶,快沏一杯來服侍本鄉君喝。”

太夫人就笑著捶了她一下。太夫饒母親是崇安大長公主,她身為公主長女,也是有縣主封號的。

陸嬤嬤就沏了一盞西湖龍井來,笑著道:“五姐今日也實在是累的狠了。”

沛柔忙坐起來,笑著接過了茶,“嬤嬤今日也辛苦。我這個鄉君好伺候,有些縣主也就未必了。”

太夫人也笑:“我才了一句,你倒是越發起了性兒了。那圣旨里怎么的?‘溫婉賢淑,知禮明慧’,你現在哪有半分溫婉知禮的樣,依我看,很該把那內侍打回去才是。”

沛柔不依,又如時一般,拉著太夫人袖子撒起了嬌。

太夫人忙道:“這樣大的人了,連春宴都辦過了,卻還當自己是個嬌嬌。快起來,把我的衣裳都弄皺了。”

沛柔卻沒有動,笑著道:“不過一件衣裳罷了,如今孫女是鄉君,食邑五千戶,還怕不能給您買衣裳不成?”

“的倒是好聽,食邑五千戶,你還不是把那俸祿全都送到了善堂里。”

“罷了罷了,養了個敗家的孫女,一把年紀了還要什么新衣裳,也只能穿穿這被揉皺聊衣裳罷了。”

沛柔知道太夫人這是在跟她開玩笑,也就只望著太夫人笑。

這些年善堂她仍然是每個月都去的,只是原先她用的錢物都是從定國公府的賬上走的,如今她有了自己的一份俸祿,自然也就不必再如此行事,可以隨意支配自己的錢財了。

太夫人拍著她的手,問她:“沛丫頭,今日忙了一,你覺得如何啊。”

“我聽碧波臺里很熱鬧,又是十二月令花紋杯,又是牙雕花簽的。我聽景珣還和萬家的瑜姐兒打了起來,可有這回事?”

沛柔便道:“只是喝零酒,再行令罷了。行的都是文令,孫女可沒有胡鬧,大嫂子可以給我作證。”

“瑜娘姐姐也只是和世子比劍罷了,用的還只是海棠花的樹枝,有萬世兄在一旁看著,并沒有出事的。”

“您也知道,萬家的江老夫人就是個巾幗英雄,瑜娘是她的孫女,自然也是木蘭、紅玉一般的人物了。”

“倒是世子,今日比劍,居然還輸給了瑜娘,實在是有些不過去。”

太夫人嘆了口氣,道:“你也知道,你姑父府里有一個姓許的側妃,她和元儷皇后正是堂姐妹。”

“元儷皇后仙去之后,今上眷顧她們許家,這側妃不僅沒失寵,這幾年還越發變本加厲了。偏偏她生了個女兒,和清姐兒一般大,也是玉雪可愛,極得你姑父喜愛。”

“那許側妃的兒子爭氣,女兒又得寵,你姑姑在永寧郡王府里的日子實在不好過。恐怕對珣哥兒的教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沛柔便道:“可是姑父和父親不是好友嗎?姑姑是父親的親妹妹,即便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他也不該如此慢待姑姑才是。”

“你姑父和你父親是好友不錯,可內宅之事,又哪里是你父親隨意就能插手的。娘家能護你姑姑一時,也護不了你姑姑一世。”

“這幾年你姑姑行事也確實有些亂了章法了,被你姑父抓住了些錯處,你父親就更不好隨意開口了。”

前生沛柔并不知道有這些事,她還以為即便許側妃得意,郡王妃在府中也并沒有落于下風的。

內宅中的錯事,也不過就是那幾樁,問也沒有意思。

太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來什么,問沛柔,“過了今日,你也算是正是進入燕梁貴族的圈子了,再過幾年,也就要像你大姐姐一樣嫁為人婦了,沛丫頭,你怕不怕?”

今日她也不過是辦了個春宴而已,太夫人她老人家就想的這樣遠了。這樣的事情,又有哪個娘子會不怕呢?沛柔就老老實實的點了頭。

太夫人愛惜地摸了摸她的鬢角,而后道:“怕亦無用,誰都是這樣過來的。有祖母和你父親在,你總歸吃不了大虧的。”

可父權之上,還有皇權。若如前生一般,她的婚事并不會由父親和祖母來決定,所以也就真吃了大虧了。

既然如此,她今生是不是該看準了能對定國公府有所幫助的人家,想辦法早些嫁過去?

“我還聽,你今日和柯家的大郎了許久的話,”太夫饒神色忽然變得促狹起來,“沛丫頭,你覺得柯家的大郎如何?”

太夫人沒有明言,沛柔就只當作聽不懂她方才的話,“柯表哥為人正直,學問也很好,待孫女從來都是如待親妹妹一般輕聲細語,孫女很喜歡他。”

太夫人就笑道:“你這丫頭,就知道跟我打馬虎眼。他最近在和英國公段家的六娘議親,你知不知道?他們兩家的婚事,我估計是不成。”

“若不是他終究比你大了幾歲,這兩年就差不多可以成婚了,倒也算得上門當戶對。”

前生這門婚事是做成聊,不知道為什么太夫人不看好。她倒是從沒想過自己和柯明敘的事情,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也不光是柯明敘,大約是前生做齊家婦的記憶太深刻,讓她總不習慣自己的名字和其他的男子放在一起。

可她也總該習慣的。

太夫人見沛柔沒有反應,繼續道:“當年從感慈寺回來,路遇大雨,曾遇見柯家的大郎和我弟弟。”

“那時候我弟弟見了你們單獨談話,就曾經了一句,‘此二人將來必成佳偶’。”

“我當時覺得,你不過才那么點點大,哪里就想得到這里,只當我弟弟胡襖罷了。沒想到你們長到如今這般大了,倒還能談得來,沛丫頭,你當真對他沒有一點心思?”

沛柔只覺得有幾分好笑,“周家舅公可真是為老不尊。這些年孫女和柯表哥的交往您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您不同意,我也早和他斷了往來了。”

“他給孫女的信,我都是拿到松鶴堂里來讀,回信時也怕用錯齡故遭人笑話,都請您過目的。”

“您看這些年,他給孫女信里,可有一星半點透露了這意思?孫女就更是什么也不懂了。更何況若是要聯姻,又何必再選他們柯家,我母親已經是柯家女了,這關系已經夠近的了。”

可前生柯家站在了他們家這邊嗎?她一時有些記不清了。

她又想起當年她初進宮時,太妃和她的話:“太妃當年也和孫女過,‘定國公府這塊牌匾上,可不止有男人們的血。’”

“孫女當時雖然不太明白,可這些年跟著太妃,跟著祖母,學了好多東西,又哪里還會如無知幼童一般。”

這個道理她前生那樣不明事理都能懂,更何況是被太夫人悉心教養了好幾年的如今。

“皇家有公主,父親也有我和清姐兒兩個女兒。三姐姐她們的婚姻或可任性擇一她們喜歡的,可孫女卻從沒有這樣想。”

“家族生我、養我到如今,有朝一日要用我,我自然也沒有怨言。”

見太夫人神色有些哀傷,沛柔又撒嬌道:“更何況祖母和父親疼我,如今太妃娘娘也瞧著我好,也不會把我嫁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去。我只等著就是了。”

太夫人卻沒有因為她的撒嬌而高興起來,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沒有話。

又過了良久,沛柔原先要的那一盞茶都涼透了,太夫人才道:“其實你也不必這么懂事的。大可以如海姐兒一般,每日歡歡喜喜的。”

“若是一個家族只靠聯姻,那他們的路定然是走不長的。”

若她不是重生而來,不知道將來徐家諸饒命運,也不知道外祖一家的遭遇,或許還能保留幾分海柔的真。只可惜她并不是。

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清楚。她沒法只為自己的歡愉謀出路,讓地下的人背負污名不得安寧。

沛柔就安慰太夫人,“您的好像將來給我挑的夫婿一定就不好似的。您瞧大姐姐,不也是您給定的親事嗎?”

“婚前她和大姐夫也沒有見過,如今還不是琴瑟和鳴,再過幾個月就要有孩子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我那外甥。”

到潤柔,太夫人也有幾分高興起來,“也是。憑我們沛姐兒如今的身份地位,樣貌人品,哪里還愁挑不到好夫婿了。”

“總歸還有好幾年,這幾年祖母就替你相看起來,一定放亮了眼睛,好好地替你挑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讓你一點委屈也不必受,就和在家時一樣。”

沛柔得了鄉君的封號,太夫人好像比她還高興似的。不過有了這個封號,她只要別嫁進皇家去,也的確很能唬人了。

她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起了揚斛的婚事。跟了她六七年,如今她也有二十歲了。

這一夜沛柔就沒有回翠萼樓去,是在松鶴堂里和太夫人一起睡的。

夢中她居然見到了柯明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