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缸照

第二百章 婚事

這件事拿到今上面前去分辨,許側妃一口咬定了是自己所為,與她家人無關,今上自然也不能拿許家如何。

又牽扯出那五百兩錢財的疑點,在太妃的引導下,皇后所支持的三皇子,在今上心里也理所當然的有了不是。

今上雖然要給遠在東北的肅昌侯和宛平公主一個交代,可許側妃到底幼時曾經承歡于元儷皇后膝下,原本也只是被廢去側妃位份,貶為太子侍妾而已。

可那個懦弱的太子終究沒有忍住,替她求了情,今上卻勃然大怒,直接將許氏貶為了庶人,囚禁于宮中的南苑,若是無詔,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探視。

在今上心中,許家人對景家的子嗣下手這件事已經觸及了他的逆鱗。

也或許,時移世易,元儷皇后在他心中,終究是太過遙遠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東宮中一直很平靜。

嘉娘在安心養胎,有了許庶人前車之鑒,那些新進宮的姬妾們也不再敢把事情鬧到嘉娘面前,她這段時間日過得不錯。

沛柔卻仍然每日都睡不好,常常自夢中驚醒。

她害怕自己還是忽略了一些事情,導致太子如前生一般,在七月的末尾忽然被下旨廢位。

幸而她擔心的一切并沒有發生,平平穩穩地度過了七月。

嘉娘在八月初早產生下了一個男嬰,雖然很瘦弱,可林霰看過,也只要好好養育,長到成年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這樣也已經算是很好了。

臨近中秋,中秋團圓,府里到處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柯氏這些年待她不遠不近,只是專心打理家事,照顧清柔而已。

或許是因為沒有沛柔在中間調停,她和定國公的關系比前生更差,這十幾年來,即便她常常和柯大太太結伴去感慈寺上香,她也再沒有過身裕

這一日沛柔在翠萼樓中無事,翻了幾頁書總也看不進去,就去松鶴堂和太夫人話。

她到松鶴堂時,太夫人也正讓陸嬤嬤去把她找來,“鄉君鄉君便到了,太夫人在佛堂里,請鄉君往佛堂去吧。”

沛柔就笑了笑,問了陸嬤嬤的身體,和她一起往佛堂去。

一進佛堂,周身都被好聞的檀香包圍。太夫人正拿著迦南香珠制成的手串,閉著眼睛念經。

幼時她得的那串太夫饒手串,她如今也常常能用到。偶爾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拿出來戴在手上,念一段心經,比看什么詩詞都管用。

聽見沛柔進來,太夫人便停了下來,“沛丫頭,來祖母身邊坐。”

她就自然地走了過去,在太夫人身旁坐下。

“今日叫你過來也是有正事的。”太夫人轉身,將放在身后的一封信遞給沛柔,“你自己看看吧。”

沛柔就接過那信,一目十行的看起來。

臉色越來越差,看到最后,已經有難以掩飾的怒氣:“許家人可真有意思,才幫他們解決了大麻煩,倒是有臉開口提親事。”

這封信正是江浙總督許士洀寫給定國公的,想要為自己的次子向沛柔提親。

既然是提親事,語氣中也隱隱有以自己的嫡子配定國公庶女的優越感,令人十分不適。

也是此刻沛柔才意識到,海柔已經出嫁,常氏妥協,海聲最后如前生一般和常萍君定了婚事。

四哥浣聲身上有孝,三叔母開始為沛聲物色合適的人選。

她也真的到了可以與人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見沛柔生氣,太夫人便把信取了回來,“這門親事,我們家自然是不會應的。”

“把這封信給你看,不過是讓你看看,這世間有些人,真的不知道‘禮義廉恥’這四個字該怎么寫。”

“除此之外,也是讓你好好思量,今后你究竟想嫁什么樣的人家。”

“如今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得圣心,有幾件差事交給四皇子辦,他辦的也都不錯,漸漸在今上眼中有了些地位。”

“咱們家又有了萬家這門姻親,你父親也暗地里聯系了一些與你外祖父以及你大嫂的叔祖父,從前的陸閣老有舊的大臣。”

“沛丫頭,你不知道,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曾經與他們交好的那些大臣,沒有一個不愿替他們洗刷污名的。”

太夫人有些動情,“你已經為了咱們家做了許多事了,我和你父親都不愿你再以自己的婚姻為籌碼,只愿你能得一個喜歡的人,將來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生兒育女,白頭偕老,這何嘗不是她的想望。

沛柔腦海中忽然浮現起那個替她簪了春櫻花在發間的少年,而后是那個站在院門前與她對峙,不肯讓她帶林霰走的齊元放。

“許士洀畢竟也是總督,咱們家就是拒婚,也總該找些原由。父親可有給他回信,信中了什么。”

沛柔實在厭惡這種人,連稱他一聲“大人”都不愿意。

太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有些促狹地道:“這種事情又何須你擔心,你父親已經回過信了。不過是總督兒媳罷了,咱們家又不是沒櫻”

“況且不過是個次子,無爵無祿,也好意思開口。我們家沛姐兒可是今上欽封的鄉君,將來可是要給鐘鳴鼎食的人家做宗婦的。”

潤柔就是陜甘總督家的兒媳,且是崔家宗婦。

沛柔被太夫饒神態逗笑了,“也就糊弄糊弄門戶的人家罷了,像大姐姐那樣,孫女可做不來。”

太夫人就佯裝生氣:“既知道是這樣,每日里還是只懶在翠萼樓里。最近要過節,你母親和大嫂都忙的焦頭爛額的,你怎么也不去幫幫忙?”

“就是幫著帶帶松哥兒也好,害的那孩子每日無人照管,只能在松鶴堂里和我這老太婆大眼瞪眼,多可憐見的。”

沛柔就笑道:“松哥兒每次一出門,排場比我這鄉君還大。大嫂把他送到您這兒來,還不是為了逗您開心,您倒把松哥兒的這可憐見的。”

“不過來孫女也有好幾日沒見著松哥兒了,待會從您這出去,就去桂馥堂看看松哥兒去。”

太夫人就一把抓了她,“今兒你可別想跑,就在這陪著祖母用晚膳。”

又道:“你不想照管家事也就罷了,三叔母又和你二嫂在打點你二哥下場的事,你怎么也不過去湊個熱鬧。”

“萬一將來嫁了個讀書人,趕考的規矩一點也不曉得,婆婆問起來,這可怎么是好。”

沛柔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味兒,就只是和太夫人打馬虎眼,“二嫂要親自打點,是因為她和二哥哥夫妻情深。”

“您總不至于把孫女嫁到連下人都請不起的人家,這些事也不是孫女非做不可的吧。”

前生她那樣喜歡齊延,這些事也沒親自做過。不過主要是她怕自己做不好,反而耽誤了齊延。

“你就料定了你和你未來丈夫不會如你二嫂和二哥一樣夫妻情深不成?既然話趕話到這里,你在祖母面前向來有什么什么,今日祖母也是一樣。”

“你對柯家的敘哥兒,到底是個什么想法?”

沛柔剛想開口敷衍,便被太夫人打斷。

“柯家的敘哥兒今年已經二十有二,換到一般的人家,早就是做爹的人了。就算是在讀書人家,這也算稍稍有些晚了。”

“前些年我還看不明白,以為他或許也只是把你當個妹妹罷了,可這些年多少人要給他親,他都拒絕了。”

“他如此作為,是為了誰,你當真不明白?”

見沛柔又要插話,太夫人忙做了一個住嘴的手勢。

“別急著反駁。這些年祖母冷眼看來,其實柯家的哥兒當真不錯,生的一表人才且不,還學識出眾,金榜題名不在話下,便是拿個狀元,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松石書院里的詩會,這么多年,魁首一直都是他得聊。這可不容易,就如同你繡的繡品在江南繡藝大會上拿鄰一這樣難。”

“祖母。”夸柯明敘就夸柯明敘,又貶低她做什么。

太夫人就笑了一陣,繼續道:“這陣子他在備考,你不是還常常收到他的信么?打量祖母不知道,其實我心里如明鏡一般。”

這段日子她的確常常收到柯明敘的信,只是再不曾像從前一般讀給太夫人聽罷了。

他不再頻繁地出游,每日里卻仍然能將日子過的有聲有色。有時候讓沛柔也忍不住生出幻想來,想去和他過一樣的日子。

或許往后和他一起生活,也會過得不錯。

想到這里的時候,居然又是齊延的樣子出現在她腦海里。

有他在香山院捉弄她的時候,有他帶她去看那棵奇異的楓樹的時候,有他在畫舫上怕她落水用手臂圈著她的時候,也有上元夜明月清輝,他在月下高歌的時候。

中秋夜將至,他們兩個如他所的一般分散兩地,他會在做些什么?

沛柔不愿再想,只是低了頭,“可是婚姻大事,從來也不是我與他情愿就可以的。柯家若是無意,也沒辦法強求。”

太夫人便問她:“那若是有一日,柯家人也有意了,你會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愿以三尺青鋒,懷八千里云月,此心不改。

沛柔想到齊延給她的信里的這一句。他們在同一片山河生活,奔赴的卻是不同的命運,她不要再想了。

鳳之所趣,與子異域。永從此訣,各自努力。

上巳節時,她對自己的未來還感到很迷茫,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辦到這件事。可是一年多過去,許多許多的事情都已經改變了。

“若是將來柯家人也有意,孫女大約是會同意的。”

太夫人聽完,從身后拿出了另一封信。

落款是柯至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