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黃昏時,海柔才終于生下了一個兒子。
痛了那么久,本來以為她即刻便會睡過去了,此時倒是精神很好,還有力氣和沛柔說話。
“五妹妹,我以后再也不要生孩子了。不過,看了我這樣痛,你會不會害怕啊?”
沛柔將海柔的孩子接在手里。剛出生的小嬰兒,全身都是皺巴巴紅彤彤的,看不出來像誰。哭過了幾聲,就沉沉睡去。
不過海柔和萬長風的樣貌都不錯,他以后應當也是個美男子。
沛柔便道:“女子生孩子都是這樣痛的,也是沒法子的事,怕也無用。”
“也是。”海柔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孩子的小臉,“他怎么長成這樣啊,紅彤彤的,像個小猴子似的。和我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沛柔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孩子你還嫌丑。松哥兒小時候不也是這樣嗎,過幾日就好看了,會變得白白凈凈的。”
“到時候別人要是說他一句,你只怕還要跟人家急。”
海柔的聲音雖然輕,但是莫名有一種孩子氣的天真,“或許是吧。五妹妹,我總覺得怪怪的,我自己還是個每日只想著吃喝玩樂的孩子,怎么忽然就做娘了呢。”
這一瞬間,沛柔忽然想起前生。那時候海柔根本連看一眼自己的孩子的機會都沒有。
若是她能活下來,是不是也會如今日一般說這樣幼稚的話。日子再難,夫君再混賬,也總是會過下去的。
海柔見沛柔忽而紅了眼眶,有幾分莫名其妙,以為她是擔心她。
就伸手捏了捏沛柔的臉,安慰她,“五妹妹,我沒事的,其實也不是很疼。”
“要不然你以后也就生一個,生個女兒,然后讓你女兒嫁給我兒子,我保證對她很好的。”
“三姐姐,這是你最后一回能捏我的臉了。”沛柔笑著抹了一把淚,昭永八年她跟海柔開玩笑,說她往后只能捏十次她的連,這么多年,她一直記著數。
“那以后讓你兒子和松哥兒搶去吧,松哥兒也早說了要我的女兒做他的媳婦的。”
海柔見沛柔落了淚,想伸手去幫她擦,末了卻又收回了手。
“五妹妹,我的手太臟了,你自己擦眼淚吧。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你這么講義氣,以后你生孩子我也陪著你。”
沛柔就用自己的絲帕把眼淚擦干,“我才不會像你似的,不過生個孩子,還要叫我在身邊陪著。到時候我一定自己一個人就順順當當的把孩子生下來。”
“不過生個孩子?”海柔瞪大了眼睛,“希望等你生孩子的時候,你還能說的出這句話來。”
沛柔只是望著她笑。
沛柔過來的時候是上午,海柔生了那么長的時間,她又哪里有胃口用膳。
方才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此時就覺得這里實在有些悶,又讓她有了欲嘔的感覺。
她只好將海柔的孩子交給早就選好了的乳母抱著,出去給錢氏和瑜娘看看。
萬長風進了門,海柔卻還不肯讓她走,“五妹妹,你再陪陪我。”
她的聲音是有氣無力的,可沛柔卻知道她是在撒嬌。現在的時間應該屬于他們一家三口。
沛柔只好道:“三姐姐,我實在覺得有些不舒服,你叫府里的大夫也給我看看吧。順便我有些餓了,你就是要使喚我,也得等我先吃飽了。”
海柔就笑起來,看起來卻還是很憔悴。“那你就先去吧,回來的時候再來抱抱你女婿。”
萬長風莫名其妙的看了海柔一眼。
才出了門,沛柔就有些目眩,幾乎站不住,還是瑜娘把她扶住了。
“早上就不舒服,又在產房里待了一天,快過來坐下歇歇。今日我哥哥請了太醫院的莫太醫過來,讓他給你看看。”
好不容易止了目眩,瑜娘扶著沛柔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請了莫太醫過來給沛柔診脈。
他的手指搭上沛柔的手腕,又問過最近沛柔的身體狀況,不過片刻,便笑著道:“鄉君這恐怕是有娠了,已經有一個多月,之前可叫大夫看過?”
雖然她早有預感,可此時被大夫斷言,她還是覺得一陣巨大的歡喜涌上心頭。這么多年了,她終于要做母親了。
瑜娘聽完也很高興,“這個糊涂人還不知道呢,她早起時就有些不舒服,您替她看了,可是有什么不對么?需不需要吃藥。”
莫太醫又細細問過沛柔的癥狀,才笑著對瑜娘和沛柔道:“世子夫人不必擔心,這都是婦人有妊的正常癥狀,不礙事的。”
“鄉君的脈象十分有力,應當并沒有什么問題,只是要注意不要太多勞累了就是了。”
瑜娘就笑道:“她今日就有些過分勞累了,不知道要不要用些補藥,煩請莫太醫開方,多謝莫太醫了。”
莫太醫卻道:“鄉君平日的身體應當不錯吧?目前看來倒是也不用吃什么藥。”
“齊大人引薦的那位林大夫醫術更好,想必也更了解鄉君的身體,還是回去之后叫林大夫看看,斟酌開方更好。”
沛柔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莫太醫說的這個“齊大人”是齊延。
平日她身邊的人大多都稱呼他的表字,或者更親密些,稱他的排行,這個稱呼對她來說倒是有幾分新鮮。
齊大人。也不知道這個快要做爹的齊大人此刻在做什么,有沒有在想著她。
“有勞莫太醫了。”沛柔笑了笑,紜春就起身將他送了出去。
瑜娘就又埋怨沛柔,“你怎么能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呢,今日又是騎馬,又是陪著你三姐姐生產的。”
“方才我只是進去了產房一會兒就覺得有些頭暈,就是掛念我嫂子,你也該保重自己才是。若你真出了什么事,豈不是我們萬家對不起你。”
沛柔就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如今可是景家的人了,就是天塌下來,也壓不到你頭上。我沒事,你放心就是了。”
瑜娘便佯怒道:“就算我還是萬家的人,天塌下來,也有我祖父、父親、哥哥頂著。我關心你,你卻還要說這樣的話。”
她知道瑜娘和她要好,所以才這樣擔心她。時辰已經不早,她也該回去了。
恐怕她一見了海柔,她又要拉著她嘮嘮叨叨,就也不去和海柔道別,只叫瑜娘幫她打聲招呼,和紜春一起出了門。
沛柔想早些把這個消息告訴齊延,也不知道今日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她在房中一個人坐著,一直等到了亥正,才等回了披星戴月的齊延。她越等越是惱火,從一開始的期待,逐漸變的有幾分暴躁起來。
等她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又覺得有幾分好笑。不過才一個多月,她就這樣喜怒無常起來,看來齊延今后還有的是苦頭吃。
可一見到齊延,她的氣霎時就全消了,只是莫名其妙有了幾分委屈。齊延一進門,她就主動地上前抱住了他,在他的懷里不愿意動。
她難得投懷送抱,齊延卻將她推開。“我身上冷,不要凍壞了你,快坐回床上去。”
齊延是關心她,她卻更覺得委屈了,眼眶也漸漸紅起來,倒嚇壞了齊延。
他忙又將她摟回懷里,“怎么了?是誰給你氣受了。”
沛柔故意用他的衣服給自己擦了淚,才仰起頭告訴她,“今日我三姐姐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
齊延就笑了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這不是好事嗎,怎么還哭起來了。”
齊延也是重活一世的人,當然知道前生海柔的結局。這段時日沛柔日夜懸心,他又何嘗不是,只是沒有明說罷了。如今聽了這個消息,他也覺得很高興。
沛柔就說起另一件事情來。“昨夜我做了一個夢。”
齊延很自然的追問,“什么夢?”
沛柔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夢見了穿青黑色衣服的北斗星君,他賣了衣服給我,我穿上了。”
這還是是從前在灞河沙船上觀星時,他告訴她的。婦人穿北斗星君的衣裳,能得貴子。
齊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怔愣在了原地。而后巨大的歡愉如潮水,將他整個人浸透。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我要做爹了?”
沛柔很滿意他此刻的表現,“若是莫太醫和阿霰沒有斷錯,那就應該是的。”
她一回了府,見齊延不在,又去把林霰請了來。
他比莫太醫更厲害一些,一邊抱怨這樣的事情居然不是他第一個診出來的,一邊告訴她,大約已經有一個半月。
今日是正月二十九,那差不多就是臘月中旬,她躲到感慈寺里去的時候有的。或許這一次,又是菩薩給了她庇佑。
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的。
她平日來葵水的日子他都很老實,這個月自然也是。白日里他大多數的日子又忙,沛柔的不適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
下一刻他就又把沛柔摟在了懷里。
就算比一般的女子生的高,就算她的意志比大部分的女子都堅定,在他眼中還是弱柳扶風,柔柔弱弱的一個小娘子,可她卻要做他孩子的娘了。
“重生以來,第一次在香山見你,和你定下婚約,和你成親,還有此刻,是我覺得最高興的時候。都與你有關。”
“前生我有那么多抱負,顧慮,取舍,可我今生什么都沒有。我好像就只是為你而活的這一世。”
“前生我們有那么多遺憾,今生終于能一個個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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