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齊延下衙歸來,瞧見的場景,便是他家中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坐在窗邊羅漢床的兩頭,互不理睬,生著悶氣。
小的那個一見了他進門,便好似極委屈,咧著嘴哭起來,又伸手要他抱。他快步走過去,把齊昭昭抱起來,小聲的哄了一會兒。
她應當是之前已經哭了許久了,才在他肩上哭了一會兒,就開始抽抽噎噎的,想跟他說話,說一兩個字就要停一下,也讓他沒法聽清楚。
就像顆長在地理沒人要的小白菜,看起來極是可憐。
齊延便問坐在羅漢床另一邊的妻子,“小的這個是說不明白了,又發生了什么事,你又怎么欺負她了?”
沛柔一時又是生氣,又是想笑,“你怎么不說是她欺負我?把我一梳妝臺的東西都打翻了,倒還有臉哭。”
她一說到這里,齊昭昭倒是不哭了,原來趴在她爹肩頭,此時也立起了身子,瞪著她娘,像是很不忿似的。
她瞪著她娘,她娘也瞪著她,母女倆又是對上了。
齊延怕她又哭起來,只好轉過了身,又開始低聲拿松子糖哄著她。
身后就傳來娘的聲音,“別給她吃多了糖。”
娘可真討厭。她爹卻沒有理會她,飛快的在她衣服的小兜兜里放了好幾塊糖。
齊昭昭卻自覺有人撐腰了,也沒有那么怕她娘了,反而在齊延懷里掙扎起來,要他轉過身去。
她性子有些倔,不過四歲大,就頗有些說一不二的性子,齊延只好順著她的意轉過了身。
齊昭昭就看了她娘一眼,然后問她爹:“……爹爹你說……奕姐兒和娘……誰更好看……”
在齊昭昭心里當然是她更好看了,她只是摸了摸她娘的胭脂水粉,又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在往自己臉上抹的時候,把東西帶翻了而已。
做什么要這么小氣。她娘肯定是嫉妒她。爹爹最喜歡齊昭昭了。
齊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那還用說,當然是你娘了。”
他一說完,沛柔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齊昭昭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隨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哭了片刻,仍是不相信總說她是這世間最可愛的小姑娘的爹,此時居然會不幫她。
她在她爹肩膀上蹭干了眼淚,又鼓起勇氣問了一遍,“爹爹再說,奕姐兒和娘到底誰更好看。”
齊延看著她,認真的道:“當然是你娘了。你娘的容貌可是連先帝都夸過的。”
那她還被現在的皇帝伯伯夸過可愛呢。
這次齊昭昭沒有猶豫,直接趴在她爹肩膀上哭了起來,還故意長大了嘴,沾了些口水上去。等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果然見他爹的臉色有些變了。
她爹看起來有些無可奈何,“齊昭昭,這件衣服可是你娘給爹爹做的,統共也就兩件而已。”
她當然知道了。她上次還瞧見過她爹在五舅舅面前炫耀過這件衣裳,炫耀過娘對他的好。若不是知道爹很愛惜這件衣服,她還不這樣做呢。
娘做的衣服珍貴,可她是誠毅侯府的大小姐,定國公目前唯一的外孫女,她的眼淚也是很珍貴的好不好。
不過說起來,上次她在定國公府里和松娘表姐一起玩,她身上的衣服是二舅母做的。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沒有娘親手給做的衣裳,她就跑過去找她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她能不能給自己做一件。
她娘就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說,“娘從小手笨,不會做衣裳,奕姐兒想要新衣裳,娘讓府里的繡娘給你做。”
那天她娘對她好像格外的溫柔似的,她還在心里想,娘可真可憐,居然連衣裳都不會做。她聽見自己這樣要求,肯定很愧疚,所以才對她這樣溫柔的。
原來根本就是騙她的。娘給爹做,不給她做!
她又不高興起來,在她爹懷里扭了扭,又問了一遍,“爹爹再說,到底誰好看!”
剛說完,見她爹有要說話的意思,她就直接捂了她爹的嘴,“爹爹不要說了,奕姐兒知道了。”
“哦。”齊延點了點頭,“知道就好,往后別想著再跟你娘比了,比不過的。在爹爹心里,你娘就是最美的。”
齊昭昭聽完,忍不住悲從心來,又大哭起來。
正好齊思過來一起用晚膳,見妹妹哭成了這樣,伸手想抱她。好女不吃眼前虧,齊昭昭心想,還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老實人大哥哥對她更好。
她就朝著哥哥伸出手,想讓他帶著她出去轉轉,早點離開她這不靠譜的爹娘。
卻又被娘叫住了,“把你的松子糖盒交出來。”
她身上哪有什么松子糖盒?看來是方才她爹給了她糖,被娘看見了。
她方才哭的太多,腦子有些煳,隨手往小兜兜里一掏,掏出幾顆糖來,往前拱了拱身子,示意她哥哥往娘那里走。
娘若是真的發起脾氣來,也是很可怕的,還不如交糖保命呢。
反正爹還會再給她的。
誰知道娘見她從兜兜里掏出松子糖,立刻目光灼灼——倒不是盯著她看,她回頭看了一眼她爹,只見他正笑的一臉討好。
娘就開了口,“還以為你就拿了一塊糖哄哄她罷了,居然敢一下子給她這么多,齊元放,官越做越大,你現在膽子也見長啊。”
她爹很狗腿的坐到她娘身邊去,“其實不然。夫人不肯給齊昭昭吃多了糖,不過是怕她要弄壞了牙齒罷了。”
“可為夫卻以為,堵不如疏,與其這樣圍追堵截,吃不著,卻越想吃,不如讓她一次吃個夠。等她吃膩了,自然也就不要吃了。”
他看了齊昭昭一眼,“又或者她吃糖沒有節制,真的吃壞過牙齒,那以后自然也就不敢不聽爹娘的話了。”
齊昭昭又開始迷茫了。這是親爹能說得出來的話嗎?她知道哥哥不是她的親哥哥,哥哥出生的時候,她爹娘年紀還小。
那她該不會也不是親生的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知道,但是她已經明確了一件事,她沖著她爹娘大聲道:“我再也不吃松子糖啦!”
齊昭昭很生氣,她爹看起來卻好像很欣慰,“你看,這不就有效果了。”
她娘看起來有幾分哭笑不得,“別在這給我打岔,正事都要忘了。”
又對齊昭昭道:“上個月爹娘帶著你和哥哥回了燕京,你是哪里來的松子糖的糖盒,還故意到商姐兒面前去顯擺。”
“哄的你五舅舅也不得不去給她也買了,又挨了你五舅母一頓排頭。”
齊昭昭聽完,卻拍著手笑起來,“五舅舅真笨,只是一個空盒子,連商姐兒都騙不住,倒是把他給騙住了。”
她爹好像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似的,問她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糖盒?”她爹就喜歡看五舅舅倒霉。
她娘也有些怒其不爭的意思,“前幾日收到五嫂的信,信里說過陣子他們回來杭州住幾日。也提到了你女兒干的好事,拿個空糖盒去商姐兒面前顯擺。”
“聽你女兒這意思,商姐兒也知道那是個空盒子,卻知道拿這件事去哄我五哥,哄得他心軟起來,像你今兒似的,偷偷塞了許多糖給商姐兒。”
她爹一聽,也不由得笑了一陣,“豐之兄還真是很有意思。”
她娘卻盯著她爹,微瞇了眼睛,“所以齊昭昭的松子糖盒是從哪來的呢?”
當然也是她爹給買的了。她一看她娘這個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好,拍了拍她哥哥的肩膀,催促著他往外走。
她再留在這里,就是她和她爹一起挨收拾。她雖然很喜歡她爹,每次被人問“更喜歡爹還是更喜歡娘”的時候,她都是毫不猶豫的回答喜歡爹的。
可她既然能逃,還是先逃的好,逃出一個是一個。而且她也不忍心看她爹被娘欺負的,怪可憐的。
小時候她還是很喜歡她爹娘的,每次在爹娘的內室里玩,總是到了要睡覺的時辰也不肯回去,就想和她爹娘一起睡。
可每次她明明睡在爹娘中間,醒來的時候卻都是在自己的小床上的。
每次她氣鼓鼓的去問她爹,她爹看起來都有幾分可憐。
小聲的告訴她昨夜因為他回來晚了,或者是飯吃的太多了,諸如此類的理由他又被她娘教訓了,怕吵醒了她,所以才要把她先送出來的。
他走之前都有親親她的小臉——她曾經見過她爹親她娘,所以她也強烈要求了她每晚睡前,她爹都必須親親她。
她后來也就不再往她爹娘身邊湊了,反正都是要被送出來的。
她娘顯然也看出來她想溜了,不過居然也并沒有說什么,還囑咐她哥哥早些把她帶回來用晚膳。
齊昭昭就又拍了她哥哥一把,催促著他快些往外走。她哥哥也忍著笑,不知道在笑什么,給她爹娘行了禮才退出去。
才出了門,她又有幾分憂愁,她就這樣逃出來,讓她爹一個人挨訓,也不知道她爹會不會怪她不講義氣。
走出了院門,她也就不要哥哥抱了,一邊走,一邊若有所思。最后下了決心,她還是要跟她爹共患難的。
齊昭昭就轉身,邁開了兩條小腿又往屋子里跑。誰知道她一進屋,看見的卻不是娘教訓她爹的場景,而是她爹捧著她娘的臉,他們在……
爹又和娘親親,不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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