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婉夢

第八章 回門

一路向著蕭相府而去,她未曾再撩起過簾子。

安上門街繁華至極,街道兩旁人群熙攘,商販吆喝聲此起彼伏,偶爾能夠聽到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語。

無非一些女娥扯些家常,商人互道興隆,紅粉之間議論哪家公子絕倫,引得多少女兒傾心。

蕭青婉獨自坐在轎中,本是讓皎月陪她,只是那丫頭滿嘴的尊卑有別,她便只能作罷。

如今正值炎夏,天氣燥熱,蕭青婉未免是有些不耐。

穿過那巷子,遠處風光依稀可見,竟是快到那蕭府了。

皎月隔著簾子,在她耳邊說道,“姑娘,相府快到了。”

她目中清明,手心一片冰涼,許是緊張的緣故。

轎攆輕輕放下,猶覺一絲顛意,順著皎月掀開的轎簾踏凳而下。

面向蕭府眾人時,卻在他們眼中看到了一絲驚詫。

她自知是何緣故,世道艱辛,封建禮教誰能挑戰。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忽聽到一聲音響起,如娟娟玉泉流淌,極其好聽,又帶著幾分稚音,“阿姐,你可回來了。”

蕭青婉這才把目光轉過去,只是一身量還未長成的女娃罷了。

雙髻垂髫,額前一點劉海,眸如星海眉若墨,青黛間一眼望盡芳華。

粉色襦裙,衣衫上一朵紅艷梅花,繡履之下踩得幾度年華。

日色照人,反襯得人面桃花,眉宇之間也當是豆蔻罷了。

這便是原主胞妹,名喚青音,少女面龐之下少了一些塵世的混濁。

倒也是天真可愛,蕭青婉見得她,露出久違笑顏,貝齒輕抬,“幾日不見,阿音倒是長高了不少。”

與她寒暄了幾句,蕭青婉這才發覺自己竟是忘了旁人,眉眼復又掉轉。

看到的是那略顯蒼老的面容之下的清正無私,負手而立,臉上無任何表情,只瞧一眼,她就知這是原主父親。

其邊上笑容嫣嫣,一臉慈愛模樣的婦女即是她的母親,但歲月無情,昔日風華掩盡良多。

她趕忙俯身行禮,喃喃道,“婉兒見過阿爹、阿娘。”

大唐以孝治國,她如今雖已貴為王妃,卻斷沒有讓雙親向她行禮的規矩。

蕭夫人下了階臺,趕忙過來扶她,玉鐲相碰,鋃鐺作響,“婉兒這是把阿爹、阿娘當外人了,行禮作甚”

她就著阿娘的手而起,卻在無意中看到蕭相霎時的嘆息。

緊接著只說了一句話,“既回來了,那就進去吧。”

說罷,踏過門檻,往府中而去,知命之年,仍步履穩健。

見著蕭相進了府門,青音趕忙上前挽著她阿姐的手臂,一副親昵之態。

青婉見蕭夫人在旁,亦去攙著,畢竟為人子女者,當是如此。

三人齊行,踏階臺上笑聲語,皎月緊跟其后,帶走一眾奴仆。

越過長長的過道,方才進入堂屋,蕭相與夫人位于上首,青婉與青音自是坐在那下首案幾相隔的兩個位置。

接著便有婢女攜茶托而來,上好的白瓷茶盞擺在四人面前。

在蕭相拿起茶盞,眾人方才拿起,上好的西山白露,香氣沁入口鼻。

蕭青婉只輕輕呷了一口,就放至一旁。

一時相顧無言,也沒有人提起過吳王的事,只在這時蕭夫人似無意的談了一句,“早先,我們便無意與皇族聯姻,誰知竟是這樣。”

說罷,唉聲嘆氣了一瞬,蕭相卻是睨她一眼,像是有些不滿。

未幾,只用平常語氣說,“如今道這些有何意義,只是徒增傷悲,命里有時,又能如何。”

相顧無言,著實尷尬,這時青音卻走到雙親跟前,微微行一禮。

用著有些稚嫩的聲音道,“阿爹、阿娘,我與阿姐已幾日未見,甚是想念呢,可否讓阿姐與我說說體己話。”

蕭相點頭表示同意,蕭母卻笑著說,“如此甚好,你們就好好敘敘舊吧。”

蕭母儀態大方,到底也是前朝獨孤皇后親侄女。

青婉起身行禮之后,便由青音挽著往外堂而去。

皎月自是跟隨其后。

吳王府,李恪正坐在無妄閣案桌前翻看安州處呈遞上來的折子。

兩年前,他在安州犯下錯誤,被皇帝訓誡。自此之后便克己復禮,不再行狩獵之事。

但這如今兩年過去,其它兄弟早已管轄幾個州,而他如今卻還是一個小小的安州刺史。若說心中無怨,誰又能信。

說是看折子,實則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忽然又想到了蕭青婉,那女子著實狂妄,不守婦道,竟還振振有詞。

一抹慍色染上眉梢,眼眸深沉。

忽的外面有腳步聲傳來,他知道是有消息來了,隨即撫平眉上川色,正視前方。

來人進來只躬身行禮,道了一聲殿下,便陳述情況。

“魏王殿下于延康坊盛修府邸,今上至今無所知。”

聽罷此言,他眉峰相抵,大手按在椅側更重了幾分,須臾,才輕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

那人黑衣冠身,躬身拱手之后便離開了無妄閣。

李恪坐在案前凝眉沉思,今上甚是寵愛魏王,曾幾次邀其扈蹕。如今這事即使被上所知,也多半是直接揭過。

如今這事傳到他這里,想必早已是鬧得人盡皆知了,只等明日早朝,看眾臣如何去說了。

忽的疾風突起,就著吹進了一些熱氣,天穹竟慢慢暗了下來。

想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兆吧。不知為何,他竟有些擔心她會淋雨,忽然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相府怎會不管不顧。

蕭相府,蕭青婉正與青音在閨房謔浪笑敖,互相之間很是融洽。

青音眉眼彎彎,一瞥一笑之間隱有幾分美人模樣,只是還形容尚小。

忽見她一臉打量沈青婉的模樣,似是要把她全身上下看個一遍,良久兀的飄出來一句話。

“阿姐,你如今可是越發好看了,只不過幾日未見而已。”

蕭青婉撫摸著她兩邊雙髻,半開玩笑道,“我看阿音已然是忘了阿姐的模樣吧,我只不過換了個發髻而已。”

青音聽到此言,趕忙解釋,“哪有,阿音可是日日念著阿姐,又怎會忘。”

蕭青婉很喜歡青音的性子,她前世只是孑然一身,如今有了這么多親人自是歡喜。

只是原身的死,著實有些想不通,又或許是另有隱情,但是她也不想去探究了。

里頭歡聲笑語一片,卻由于軒幌遮得嚴嚴實實,自是不知外面已是要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