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61章:與猛虎同行(1)

新月順著容映指的方向,這里正對著容昭的軍帳,軍帳前有一面高臺,容昭就站在高臺上,看著嚴陣以待的兵士,面色嚴肅。

新月當然看不見容昭的臉上的表情,只是從他的動作上,看出他既嚴肅又沉重。

“姑娘,你快放開我們姑娘。”顰兒本來去山下的馬車拿東西,跑上來就發現新月就這樣被容映拽著,看向別處,趕緊跑了過來。

容映松開了新月的手,新月好似脫力的時候,坐在了地上,怔怔的看向前方。

“何必要看呢,反正都是必死之人了。”容映雖然這么說,但還是站在新月的身邊,陪著她一起看。

“那你呢?在這里看什么?”新月抬頭看容映,他也在出神,隨后想通了的說“哦,原來是想看你的勝利成果。”

“隨便你怎么想吧”容映懶得她辯解,只是他并沒有走,而是看著這燈火通明的軍營,對新月說起了話“這場仗,如果我打的話,是會贏得的。”

“當然是會贏的,他此次去,也是帶著必勝的準備和把握去的,如果沒有你們的計謀,他又怎么會死?”新月說到最后,也忍不住的諷刺了起來。

“我有個問題,我是真的很好奇。”新月的話,并沒有讓容映生氣,而是讓他坐下了。

“我不會回答你的。”新月斷然拒絕了。

“你可以思考,作為交換,我可以給你一個情報。”容映側目,看了一眼新月,她正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的軍營。

容映見新月沒有回話,于是徑直的問了起來“我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把太子圍殺,你為什么這么篤定的好像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

“不是你剛才說的嗎?說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讓我不要看。”說起這個,新月倒是能分出一些神來,一聽就心虛了起來。

“之前呢?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要殺他的。”說著,容映指向向這邊看的容昭,他們這邊燈光很暗,所以容昭是看不到新月他們的。

“所以,你要一直問我這個問題?”新月側目看了容映一樣,容映也在出神的望著前面的容昭“我其實,并沒有很恨他。”

新月不敢作聲,容映現在…在說什么?

“他就算得到一切,我也不恨他。”容映看著新月,又說了一遍。

“我不想聽這些。”說著,新月往外坐了坐。

容映倒也沒跟過來,只是繼續好似自言自語的說話“廉王爺其實對我的照顧,也是很不錯的,只是不能時常見到母妃,后來我母妃死了,我也沒有多少怨恨,或許是因為她的貪心,亦或者她太過愚蠢的被人算計,我本都不在意的。只是不知怎得,我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現在。不后悔也不想停下來,但也沒有,非得要他的東西不可。”

“那你到底是為了什么?幾乎是費盡心思,還不惜與梁國的那只最狠的狼勾結。”大聖的人都叫梁國的人為狼崽子,而梁國最狠的狼,并不是他們那孱弱無能的王,而是早就盤踞在上的梁渭。

“我騙你呢。”容映看著新月不解的樣子,笑了起來。

這是他對新月,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新月竟然覺得,有些燦爛的光暈。

“我并不想與你玩笑。”新月斂下自己眼下的驚艷,垂著手說道。

“可能只是因為心中的不甘吧。”這下言行不一致的,變成了容映。

容映見新月好像在偷偷的嘲笑自己,平靜的解釋道“我的不甘,就是眼前的這件事情。這仗我帶兵去,也是能打贏的。”

“如何贏?用我哥哥的性命贏?”

“什么?”

“如果我哥哥是先鋒的話,他被敵軍困住了,你是太子的話,你會去救他嗎?”新月問完,直直的看向容映。

“你哥哥并不是這次的先鋒。”他當然不是,這是容映專門安排的。

“如果是呢?我父親,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只有半幅遺骨,他的頭,被紫利砍了下來。你說我哥哥,看到那副頭骨以后,不得拼盡全力去追,而你,又會去做何選擇?”

“你父親的頭骨,一直在紫利家中的柜子中陳列,這次的前鋒又不是新泰兄,我自然不用面對這樣的局面。”新月聽了以后,皺了皺眉“那,那他要怎么死?”

容映看著新月指著的人“也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被你猜到。”

“這樣就為你的計劃,生了很多的變數,為什么…不用最好用的刀,而是要繞彎子呢?”現在,真的輪到新月對容映的想法感到好奇了。

“你寫給我的信,我以為你多少能懂我一些抱負的。”新月回想了一下,自己寫給他的信,平常也無甚特別的,何時說過什么懂他的話了“我什么時候跟你寫過這樣的信。”

容映倒也沒有生氣“倒也不必,為了登上皇位弄得國破家亡,我只是與你一樣,只要把擋路的摘掉即可。”

新月想起來了,自己在最近的一封回信里,寫到“你問我為何變了主意,倒也不是因為什么大事,只是去歲在東都,想通了一些事情,那就是沒有必要因噎廢食,迎難而上也不是妙法,我大可以不吃那些會噎到的東西,再不然就細細的咀嚼,最不濟還有以退為進這一一個辦法,總有吃透的時候。”但這封信,是新月再跟容映解釋自己為什么要跟容旭和離。

不知怎得,新月覺得自己夢里的東西,好像哪里出了差錯,比如眼前的容映,他在自己的夢里,是個殺伐果斷,毫不近人情的人,誰知他現在,竟在這里陪自己看不遠處如星點一樣的兵營。究竟是什么,讓他不一樣了呢?

“容昭看到你了。”容映的眼力極佳,他看著在遠處如同螞蟻大小的容昭頓住了腳步,就下了這樣的斷言。

“你去干什么?”新月見他站了起來,欲走。

容映頓了頓腳步道“回府啊,難道在這里見你和容昭見面嗎?”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計劃告訴容昭?”

“怕啊,但是依照容昭的個性,他定是會一個人前來,到時候你如果說錯了一個字,我就讓他死在這條跑馬道上”說著,容映輕松的指著山丘下面的一條寬闊的山道“這道合了你的心意。”

“你敢,這可是金陵,你在這里就敢殺人?”是了,這樣滿眼霧氣有泛著寒光的容映,才是夢里自己熟悉的那個人。

“傻女子,有時候殺人,是用不到我的手沾血的,你看,這次的事情,不是就一滴血都沒落在我的手上。”說完,如同來時一樣,容映往相反的方向,打馬下山了。

顰兒這才走到新月的身邊,將披風披在新月的身份“姑娘,這山頂上入了夜,還是有些濕冷的。”

新月搖搖頭把披風取了下來“我們下山去吧。”

“剛才晉王爺不是說太子殿下要過來嗎?”顰兒又往下面的山道上望了望,并沒有見有人騎馬而來。

“他一定挺累的,我們就不要他走那么遠的路了,我們去山下等他。”新月覺得自己聽奇怪的,明明也是把太子當自己的哥哥一般,為什么,卻沒有想勸一勸他的念頭呢。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新月慢慢的走著,倒也沒有分出什么不同來,只是憂心忡忡,在思考自己究竟要如何做。

“姑娘,您這總是嘆氣,再好的身體也經不起啊。”顰兒眉目緊皺,替新月憂慮。

新月頓住了腳步,看著前面正在騎馬而來的容昭,對顰兒說“來了。”

“真的是太子殿下呢”顰兒就著已經昏暗的天,還是看見了騎馬而來的人,就是一身戎裝的太子。

新月心情有些復雜的看著他。那可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之一,但他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勇敢而來。這時新月倒是看透了自己的愚蠢,如果沒有最近的變故,他就是一方的天子,何須自己這個所謂的“皇后命數”的人幫襯。

“你哭什么?”容昭跑馬趕到,見新月已經淚流滿面了,還未到她身邊,就從馬上下了來,小跑著過來,他身上的鱗甲咔噠作響。

“風,風大”說著,新月揉著眼睛,嘴硬不肯說自己哭了。

“這風倒是奇怪,專等著往你眼睛里鉆…新月…”容昭正低著頭看新月的眼睛,就被新月一把抱住了“昭哥哥”

新月隔著冰冷的鱗甲,感覺到容昭笑了“恩,是我。”

“你別去了。”新月隔著這身鱗甲衣,感覺不到他身上一絲的柔軟之處。

容昭伸手,把自己胸前的護心甲解了下來,沒了那冰冷的鋼鐵片子,容昭的胸口,溫暖的如同暖陽“你現在才說?”

“恩,我想賭一把。”新月的臉深埋在容昭的懷里,但是簌簌如落珠的眼淚,還是沒滿足容昭的眼睛“新月,不要任性。”

“不要任性”這好似一句訓斥的話,但新月卻聽出了他無限的柔情。

“你只要不去,我就嫁給你,別說是側妃,就是侍妾,我也同意。”這就是新月想賭的事情,因為她剛才突然意識到,如果容昭死了,自己這一生,都不能再有愉悅的時候了。

“七年前,如果你對我說這句話,你就是讓我不做太子了,我都答應你。只是,新月,現在箭在弦上,是真的不能再任性了。”容昭伸手,拍了拍新月的后背,卻覺得她衣服下的皮膚冒著含義,伸手又把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披在新月的身上“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新月任性的時候不多,但最了解她性子的容昭怎會不知她的固執“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們回來以后就成婚,可好?”

“啊…”新月聽了這話,就再也忍不住的失聲哭了起來,嚇得容昭趕緊架起她的胳膊,看她那里有不妥,是不是被自己身上那里的護甲割傷了。

“別哭啊”容昭的眼眸晶亮,認真的看著新月,用他并不粗劣的手,捧起她的臉,輕柔為她拭去眼淚“”“你哭的我心都碎了。新月,你別哭了,我此時是臨時出來的,不能離營太久,江老將軍還在等著我,你陪我說說話可好。”

“我…”新月一聽,真的是心如刀絞,但想到他要承受的比自己多得多,也就迫著自己止住了哭聲,但眼睛是不聽她的,還是不斷的流淚。

容昭心疼的捧著她的臉“你一個小小的女子,那里來的那么多的眼淚,可別哭了,對眼睛不好。”

“你沒聽說過女子,女子都是水做的嗎?”新月蹙眉抽噎著說。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那男子呢?”容昭見新月總算是不把全部的注意放在哭上了,眼中的笑也就涌了上來。

“別的我不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個倔牛。朝中多少精兵良將,非,你非得自己去。”新月哽咽著,看著容昭,容昭的半個衣袖都已經濕透了,容昭怎么都哄不好她,只得轉移她注意力的問“走吧,我送你回去。”

新月向前走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哭得有點久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腿軟的差點坐在了地上,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新月就被容昭抱在了懷里,然后笑了笑“有點重哎”

二人一起上了馬,容昭環著新月往新月的別莊走去。

“我回來以后,我們就成婚,我們不住在東宮里,我自東宮外,快到鳴山的地方,給你建一座別院,我們二人就在那里居住著。”

“你回來,我就不嫁給你了。”說著,新月掙扎著想要跳下馬,但是容昭的手勁很大,容不得新月逃脫。

“好好聽我說話。”容昭難得也有霸道的時候,新月回頭,看著他的臉說道“只有你明日不去了,我才會嫁給你。”新月雖然這么說著,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就沒想過,在有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算計你。”

容昭聽后,身體一僵,隨后點點頭“我又不是傻子,此次的局面很是蹊蹺,你哥哥突然從前鋒,換到了后面押送輜重和補給的守將,而改變主意的江老將軍,本來也不是會管這些的人,可是這次卻執意要換,我問了幾次,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我不能不去,那些人為了拉上我,所以利用了你,如果這次不成,肯定還有下次,我得讓他們,無法再拉扯上你。”

“你說這話,讓我心里的負擔,很重。”從山谷方向吹過來的風,吹拂在兩個人的臉上,新月伸手想要抓住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容昭就把馬架的慢一點,讓新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再慢,路也有盡頭,再過一個路口,就到了新月住的別莊,而天也全黑了起來。容昭站在馬前,和新月告別“進去吧”

新月久久不想進去,看著容昭。

“不要再勸我了”容昭見新月好容易不流淚了。

“都到這里了,我還怎么勸。昭哥哥,進去坐坐?我給你烹茶喝?”

容昭搖頭“我還要趕回去,江老將軍治軍甚嚴,如果到了時間我還不回去的話,沒準他真的軍法處置我。”

“處置了你正好,讓你明日騎不了馬。”容昭聽了,翻身上馬“那我得趕快回去了。”

“你走吧,我看著你走。”新月抬著頭,接著門上燈籠的光,對著容昭努力的微笑,奈何眼睛干澀,笑出來的樣子,肯定不會太好看。

容昭笑“還是你先…”

“你如果要跟我爭這個,我就真的不讓你走了。”新月往前走了一步,這氣勢,讓容昭覺得她的確會這么做,于是點了點頭“好,我走。”

說著,容昭調轉馬頭,打馬而去了。新月深吸一口氣,只覺身上沉重,但也確實,無能為力了。于是新月只得調整好自己的心情。

如今,她是真的自由了,不是嗎?

容昭出征的軍隊,自北營出發,途徑五個州府,都會不斷增加,最后到達錦城的時候,和當地駐守的十萬錦城軍匯合,一共統兵二十萬,迎敵由紫利統帥的十萬步兵一萬騎兵,這怎么看,都是一場容昭鍍金穩贏的征戰。

顰兒撩開新月面前的幔帳“姑娘,大軍已經出外城了。”

已經到晌午了,新月還躺在床上,她只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夫人,小王爺送了帖子來,在外說想見您。”翡兒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的是容旭的名帖。

“都現在了,你還叫我夫人嗎?”新月歪著頭,看向翡兒。

“夫…姑娘,奴婢只是一時不習慣而已。”說著翡兒跪在地上,把名帖遞給床上的新月。

新月接了過來,放在一邊道“你讓他去薔薇花廳等我一會吧,我這就過去。”

“是”翡兒轉身離去了。

“小王爺這世間見您…”顰兒有些擔心的給新月穿著衣服。

新月思慮片刻,道“應該是豫王逼迫的吧。但依照他的性格,估計說不出什么來。”

“姑娘,以后我們要怎么辦呢?”顰兒還是第一次問新月這個問題。

新月透過銅鏡,望向鏡中的自己“我們不是已經得到想要的了嗎?”

新月現在住的院子,是這座別莊東北角的涼室,往北就是池塘,住在涼室中,這炎炎夏日好似也不是問題了。池中養了魚,但是卻不是看景作畫的金魚,而是鯉魚。找來院子的管事新月才知道,這方不大的池子是活水,中間有暗溝與外面的河水相連,這些鯉魚就是從這些暗溝里,自己跑進來的,把池子中原本養的金魚養分都吃掉了,金魚自然就無法活了。池子的東北角種了一小片蓮花,現在正是夏荷開放的時候,新月站在回廊上,顰兒問“怎么了?”

“讓廚房撈兩尾魚,一只醬燒,一只煮湯來吃吧,小王爺怕是要留下用飯的。”

“是,是”顰兒看看時辰,廚房定是已經開始準備午飯了,所以她腳步未停,就往廚房去了。

新月的身邊唯余下翠兒和另外一個小丫頭沫兒,兩個人倒也盡職盡責,給新月打著傘,主仆三人慢慢的往花廳去了。

這處薔薇花廳,就是新月對這座別院,最向往的地方,母親喜愛薔薇,母親栽種,而她在這里觀賞,就好像冥冥中,與自己的父母有些聯系一樣。

新月抬步,走上花廳外的臺階,容旭已經坐在了花廳里,花廳四下開窗,透風又明亮,新月慢慢的走了過去,屈膝一禮“小王爺。”

“叨擾你了”容旭拱手,卻牽動了背上的傷口,“嘶”了一聲。

“怎么了?是不是王爺打你了?”新月上前,不用撩開衣服看,容旭的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都是淤青。

“他怎么能打你。”新月大聲的說。

容旭卻笑了笑“他是我的祖父,自然可以。坐下吧,你這里倒也幽靜,一路來,少有人跡,竟不像是京城周邊,莊子的樣子。”

“小王爺看到的那些田地,都是這處院子附著的,本來就是為了隔絕人跡。我覺得空著太浪費,所以準備秋時,或者明年春種時,種些別的東西。”

容旭點點頭“你覺得就好。”

二人坐下,新月見他穿了騎射服,想來是去送了容昭,于是問道“你去送太子了?”

“恩,和晉王一起,送到了外城的武光亭。”容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太子此去,我也要回東都了。東都離錦城不遠,張將軍也奉命要馳援殿下了。”

“我知道,祖,豫王殿下在金陵住不了多久。”豫王出生的時候,東都還是大聖的都城,但是因為當初先帝封的封地,在金陵外的寧州,所以先帝登基后,就遷都到了這里。但當時的達官顯貴還是習慣住在東都,一直到燕國作亂,這些人才內遷到了金陵。但豫王一生,都覺得東都才是他的家。

“你,就沒什么話同我說?”新月思考再三,這容旭,總不能只是開給自己談閑話的吧。

容旭嘆了一口氣“你如此聰明,應該早就看透我來干什么了,我不說,你也知道原因。如果我們二人在這里飲茶,你覺得尷尬,還請表妹行個方便,劈一間廂房給我,我午后在回城中,也算是為了祖父的身體著想。”

新月看著有些難為情,又躲不開的容旭,還是忍不住的笑了,于是點了點頭“好,來人,收拾出一件廂房給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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