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緋嬤嬤除掉了張嬤嬤。
但是經過了這次的事,我清楚地意識到,其實并不是緋嬤嬤對她沒有辦法,而是一直在等待一個非常合適的時機。而且借由這個時機,去攻擊更值得拉下水的人,不然她作為郡主的乳母,郡主又幫著王妃管理后府之事,怎么不能處理一個洗衣房的主事嬤嬤。張嬤嬤是王妃的人,懲治了她,就是從拔出來一顆蘿卜,總會帶出一片泥來。
我聽說王妃被太王妃訓斥,被奪走了管家的鑰匙,在自己的房里,在王爺病重的這段時間,好好的思過,只有米蟲夠大了,才能露出蹤跡,傷的最重。
我知道這一切對我來說是徒勞的,緋嬤嬤極快的處理了這件事,最后,我依然被關在柴房里,每天只會得到一碗糖水。
又過了幾天,我已經覺得自己不行了,饑餓又寂靜,讓我從一開始的害怕,到現在覺得心里好像有什么陰暗的東西冒出,只是那時的我,不太明白這是什么。
在一個午后,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子,在緋嬤嬤的攙扶下來到了這里,那時的我,正在昏昏欲睡,光從她來的地方打在我身上,刺入我的眼睛,我恍惚了好久,才看清了她的臉,她是那樣的美麗高貴,這應該就是柴郡主柴蓉兒了,她得到了當朝太后的喜愛,已經被許嫁給太子,婚期就定在明年的春日里。
她彎下腰,好像她親自來這里,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對我說“再過幾個月我就要進東宮了,我聽緋嬤嬤說,你是一個聰明的奴婢,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她夸贊了我,她夸我聰明,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人這么說。原來我還有聰明這一個優點。
我覺得好像有人向我伸出了一條繩子,這條繩子可以拉我走出如今的泥濘,而我,自然是抓住了。
于是我來到了郡主身邊,我知道了,我如今不同了,可是,我要面對的,比我知道的要多的多,做郡主身邊,未來太子妃的丫頭,實在是太難了。
我并不識字,也沒有什么一技之長,我每天覺得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浣衣坊送來為郡主洗好的衣服,我嫌棄他們熨的不好,總是會再為她熨一遍,早上她穿衣服的時候,卷著比以前更板正的衣袖,又夸了我“這衣服熨的不錯”
我剛剛想笑一笑的時候,緋嬤嬤再次開口了“衣服熨的是不錯,讓姑娘整個人看上去,都整潔了不少。只是這不應該是你的活,若是你替那些熨衣服的丫頭把衣服熨了,那么他們就沒有事情做,既然在這府里沒有了價值,那就只能送到莊子上去了。”
我看著,剛才還笑著的郡主,聽嬤嬤這么說,一句話都沒有講,而是和她有一樣的眼神,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有些事情,原不用她說。有些事情,有的人替你做。
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已經跟著太子妃入東宮的送親隊伍,一起緩緩地走進了,有著一扇厚重的石門的東宮。
我看著寬大的轎子上,規規矩矩坐著的郡主,她緊張壞了,一雙手不住的卷著自己的衣袖,這件喜服是我親手熨的,我依然會為她熨燙衣服,只是其他的事情,我也做的更好起來。
剛才的風飄遠了,我已隨風卷起的簾子,也就落了下來,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前面。
如今,太子與郡主定下婚約已經有三年了,是因為柴王爺在原本定下的婚期之前去世了。
郡主守孝三年,上月才剛剛出了喪期,如今也算是,守的云開見月圓。
我聽說東宮還有一位側妃,這是太子殿下去歲娶的。是一位身份不高的民間姑娘。
我初聽了以后,心想,我也是民間來的,但是我又想,即便是民間來的,也一定不會像我一樣,賣身出來,為奴為婢,是最低賤的人。
普一抬頭,我看見了一雙烏黑的眼睛,那眼睛里亮著光,我再去看那張美麗而靈動的臉,心里就知道,這個女子就是那位民間來的側妃。
這三年里我也變了很多,我認識了很多的字,從一開始的,一兩三四,到現在的子丑寅卯都學了一遍。我也學了一些詩歌,然后姑娘的書架上,有的書我也快看了一遍了。
圣人說,讀書識禮明心,知榮辱,長見識。男子讀書還可以考取功名,建功立業。
總之,讀書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所以,我把我這幾年攢的所有的賞賜和月錢,在臨來之前都交給了阿娘,讓她一定送大哥和晚弟去讀書。
而我也成了郡主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緋嬤嬤也從一開始對我的百般挑剔,到現在愿意相信我,把郡主要緊的事,交給我來辦。
郡主是這座城里,除了公主以外,最尊貴和受矚目的姑娘,她的洞房花燭夜,卻是看著一對花燭流盡眼淚,而她的淚也是一刻都沒有停下來。
聽說太子根本就沒想過來這里,聽說他去看他的側妃了,聽說他的側妃其實是梁國人,都說這個側妃狐媚功夫了得。
所有的事情都是聽說的。
郡主雖然百般教養過,但說到底,她還只是一個不受夫君疼愛,剛剛出嫁,十分惶恐的女子。
緋嬤嬤也一改她冷淡的性子,急著團團轉,不等天亮,她便向郡主建議,要好好整治整治這個不懂規矩的側妃,還說不用郡主動手,只把這事情交給我們幾個來做就好。
郡主一時拿不定主意,而且有一些心動,但是我卻意識到了這么做的不好,讓她提了另外一條雖然不能立馬出氣,但絕對比羞辱側妃一頓更管用的辦法。
于是,太子妃與側妃成為了好友,這是太子本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他生怕郡主欺負了他的心上人,第二天請安都一早都過來,卻一進門聽到了說說笑笑。
郡主的笑容里其實還是有些落寂,洞房花燭夜都拋下自己的夫君,為了別的女人一早就過來了,我見有些不同的東西,在這個還算善良的女子身上,顯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