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223章:蟬落(2)

容旭有些難以接受的問“你為什么好像從一開始,就預見了這個結果呢?”

新月見他冷靜了一點,心中實在壓不下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于是開口問容旭“你說,如果我沒有預見這個結果,依然在你的后院之中,我會是個什么結局呢?”

“既然蕭家會從新得勢,那么南音就不會在居于妾室之位,而你…”容旭總算是想明白了,他的眼神復雜,一開始的質問,也變成了發自內心的心疼了,垂著肩膀,喃喃的說了句:“對不起。”

新月早已經不想在反反復復的提起這些事情,她又問了容旭一句“我剛才說的,你可記住了?”

容旭點點頭“我,我記住了。”

“那你現在就寫信給豫王吧,他也沒有多少時間可拖了。”新月看著容旭離開,她有些失神的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可是屁股還沒有坐熱,顰兒又進來對新月說“姑娘,珊小姐和瑤小姐,也來了。”

“那她們可遇見了小王爺?”

“好像是沒有遇到。小王爺出了咱們府門,只往北邊去的,遇不到從南邊來的兩位小姐。”顰兒送容旭到了門口,所以對他的行蹤還是很熟悉的。

新月聽到這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還算他…”

隨后,她好似意識到什么的閉上了嘴,隨后開口對顰兒說“讓她們進來吧。”

新月又坐直了身子,強打著自己的精神,她回金陵其實是為了在溫暖且讓她感覺到舒適的地方養病的,這樣她才不會因為思緒過度而早逝,可是看著這一樁樁接踵而來的事,梁渭其實是巴不得她死,才會把她送回來。

這么自嘲著,珊兒和瑤兒也就并肩進來了。

二人一見到新月,珊兒立刻就開口道“大嫂,陛下的旨意是什么意思呢?爺爺究竟犯了什么事?”

“大嫂,現在京中的風向變得好快,瑤兒有些害怕。”說著,瑤兒想靠在新月的懷中,卻見新月并沒有伸出手。

“你們都坐下吧,一路而來,定會有些疲倦的。”說著,新月讓顰兒趕緊上茶,二人卻沒有喝茶的心思,都是一臉急切的看著新月。

新月端著手中有些燙手的茶盞,靜靜地等著茶涼,但是這兩個丫頭,卻沒有給她這個時間,于是新月嘆了一口氣對二人說“若是我不從皇陵回來,你們兩個今天是不是要去皇陵找我?”

“大嫂,現在是說這個時候嗎?你一貫知道,我公公是個不喜歡我的,現在京中都在傳,燕州丟了,是因為祖父與梁軍里應外合,還害死了江老侯爺,我公公在府中,更是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那個便宜婆婆又要把她的什么表外甥女,庶侄女嫁進來,茂郎,茂郎也是什么話都不說,就連孩子教養之事,也不許我過多的過問了,理兒可是我的兒子,我就算是被祖父所累,也應該又管教他的資格吧。”新月有些淡漠的看著珊兒,她一股腦的向新月抱怨著她在衍文公府中受到的委屈,一語不發。

珊兒發現了新月的不同,看著面無表情的新月,語氣更加急切起來,對新月說“看你這不相關的臉,是個什么樣子?”

新月依然是淡淡的看著她,半晌才開口“珊兒啊,是姑丈姑母還有我逼著你嫁進衍文公府的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這都多少年了,你還在提當年的事,你若是真的有十足的把握,那為什么如今衍文公府的世子婦是我,而不是你呢?”說著,珊兒就好似被點中痛點的站了起來。

新月并沒有被這架勢嚇到,而是依舊語氣淡漠的開口道“我是說,既然是你應該嫁衍文公府,那我這時聽到的應該是好消息才對啊。”

“你…”珊兒還想說什么,卻被新月突然抬高的語調鎮住,只聽新月繼續說道“所以,既然你覺得你理所應當而且心安理得,你就應該過的比誰都好才對,如今在我的面前聒噪,你是將你的臉放在我的手掌之下,你就別怪我,伸手打你了。”

珊兒有些驚恐的看著眼前突然發難的新月,怔怔的坐了下來,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我,只是想,想來問問大嫂你,家中的事。”

瑤兒也不再是那個剛剛出閣,純真善良的小丫頭了,兩年多的歷練,她也通達了許多人情世故,看著一向對她們姐妹百依百順的新月,突然如此的疾言厲色,立刻變化的情緒,在其中轉圜一下,此刻緊張的情緒,她伸手拉著新月的衣服“大嫂,我們也是為此間變故而感到著急,也不信爺爺能做出傳聞之中的事情。”

“他連給你下…”新月本來在氣頭上,差點說出難以挽回的話,就在話馬上要脫口的時候,新月及時的止住了,她垂下了自己的肩膀,對瑤兒說“瑤兒,豫王是個很復雜的人。他一貫是個驕傲跋扈又非常有能力的人,而且他對豫王妃情根深種,又對你們的父親,和你們有深深地舐犢之情。所以,他,他才因為你們受到了傷害,豫王妃震驚悲傷而死,姑丈又墜馬,火燒而亡等一系列事情,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因為他的驕傲,被當今陛下踩在腳底下反復碾壓,他自然…

“他自然是無法忍受的,所以一時情急之下,做錯了事。但是,陛下也明白他對大聖做了多少貢獻,先帝在時,他的赫赫戰功,讓陛下沒有辦法,真的讓他顏面掃地,這樣陛下也沒有顏面去見先帝。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讓豫王服毒,然后體面而去。你們的哥哥,會成為新一代的豫王,而且,豫王府的榮耀依舊,甚至會在新朝,有更光明的未來。”新月看著瑤兒還有些光亮的眼眸,說出了一切的事情。

“大嫂,我好害怕。”說著,瑤兒不管新月伸不伸手,就反手將新月抱住。

但是新月的懷抱,已經冰冷了下來。

“大嫂剛才我也是一時情急。”珊兒見新月好像又恢復了正常,也軟和的語氣,伸手想要拉住新月的手,但是被新月躲開,她推開了瑤兒“坐下吧。”

瑤兒還想撒嬌,卻被珊兒的眼神制止,只聽珊兒又問“大嫂,那我們以后…”

“珊兒,瑤兒,就算是豫王府被抄家滅族,你們是外嫁之女,嫁的也不是沒有勢力的小門小戶,刀子是挨不到你們身上的,所以,你們只要跟自己的丈夫一條心,外間說一段時間的閑話,就過去了。”新月看著被珊兒一個眼神,就止住的瑤兒,心下不由一陣冷然,瑤兒從未這么聽過她的話。

“大嫂,你就沒什么辦法嗎?”瑤兒想要拉著新月的手,可是新月同樣是躲開了“我能有什么辦法?說起來,如今我是江家未過門的兒媳婦,與你們,倒是有了一段仇怨。不過我們是表姐妹,看在姑姑的面子,我不至于與你們牽扯。”

新月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鬢發,她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額間的傷疤了,但是今日她覺得這道傷疤格外的癢,好似快要愈合好的傷口。

“大嫂,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永遠是一家人,你不與我們牽扯是什么意思?”瑤兒到這里,畢竟還是見識淺,并且還是下意識的依賴著新月把她的所有困難給解決了,所以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但是新月知道,珊兒聽明白了。

珊兒明白是明白了,可是豫王府眼見式微,雖然新月說豫王府不會有任何的變化,可是京中的那些達官顯貴,是最會觀察朝中的風向的,而且又不是沒有不知內情的大人,豫王府可是犯的是叛國之罪,以后誰還會愿意和有著這樣污點的她們來往。而新月一貫是有辦法,又是陛下的外甥女,與太子(晉王容映)的關系,也有著說不清楚的聯系,她不能想要抽身而去,就抽身而去,所以珊兒只當是沒有聽到其中的意思,強著拉住了新月的手“大嫂,瑤兒說的對,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們自然是一家人。”

“珊兒,你還真的是,沒有變過。”說著,新月嘆了一口氣“我何德何能,甚至沒有左右自己命運的能力。”

“大嫂,聽說新泰哥哥犯事的時候,你求得太子為新泰哥哥說話,新泰哥哥一家才得以保全,如今圈禁之期也解了,你既然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說得上話,那如今能不能再去說說。”珊兒依舊在裝傻,倒是很有幾分求人的模樣。

新月實在沒忍住的冷笑一聲,然后有模有樣的笑了起來“珊兒,你還真是聰明啊。”

“那大嫂…”珊兒以為新月一開始沒有想到,此時的笑容也是因為聽從了她的意見,而覺得此法可行,才流露的舒心的笑容,但是,瑤兒卻看懂了新月笑容的意思“大嫂,您是不肯為祖父去求太子殿下了?”

“對了,我不去。”新月抽回了自己在珊兒手中的手,拍了拍突然腦子開竅的瑤兒。

“徐新月,你還真的是自私自利,為了你家里的事情,跟太子打得火熱,又是騎馬又是與他一起飲酒,那段時間京中傳的紛紛揚揚,你都不在乎,可是現在輪到我家的事情,你就這么直接的拒絕,你怕是忘了,是誰將你養大到如今的,你還真是忘恩負義。”珊兒依然是沒有變,一聽新月居然敢拒絕,立刻就急了。

新月看著地上,被她一把摔在地上的茶盞,和因為氣憤而紅了臉的珊兒,挑了挑眉“珊兒,有句話你說對了。我為了我自家的事情,為了我的哥哥和我的家族,所以可以不顧你口中的禮義廉恥,而且是管用的。我的哥哥一家得以保全活了下來。而今,你也遇見了同樣的事情,你的家族大廈將傾,你有本事,有能力也豁出去啊。”

新月的語調不高,緩緩地說出最后一句話“當初,我見你為了自己的婚事,倒是很豁得出去。”

“呵…”珊兒冷笑“說到底,還是為我搶了你的姻緣的事。那你應該去怪母親,是她跟我說的,要多與孔茂接觸,他雖然更喜歡和你在一起,但他真的是個很不錯的結婚對象,我只是聽了母親的話,我何錯之有?”

“大姐,你在說什么呢?”瑤兒拉住了珊兒,但是依然沒能阻止她說完所有的話。

新月早已經知道所有的事了,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平靜的面對,可是她畢竟是個人,不是個可以被任意利用的工具,心中的氣憤讓她深深地呼吸,最后話都說不出來了。

“說啊,你剛才不是有很多話和怨言對我說嗎?徐新月,你一直覺得我搶了你的孔茂,可是你有爭取過一次嗎?你又不是不能進宮,不能去見衍文公,你當時就算是說一句,你要嫁給孔茂,我也不會有今日在這里讓你怨懟。你以為是我搶的,不過是你不想要,又覺得丟了可惜在這里自怨自艾。徐新月,先太子也是,孔茂也是,你又何嘗,把他們放在過你的眼中。到如今我怎么瞧著你倒是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你有今日,還不是你自己做下的。”珊兒簡直是火力全開,說出了這么多年,她從旁瞧著,所有看在眼里的事。

新月因為氣息的震蕩,而咳嗽了起來,最后不得不閉上眼睛,才能穩定住自己的情緒,隨后她有些失控的站了起來“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這你是我的家,不是你們的。你們在我的家中,還不能把我欺負了。”

說著,新月一把將杯子掃在了地上,但是心中的情緒實在是無法發泄,于是她開口道“珊兒,你既然什么都懂,我且問你,我如果但是沒有嫁進豫王府,你可知豫王府會怎么樣嗎?太后憐惜我,怕我如我的母親一樣,因為年輕喪夫而想不開,所以才勸著陛下,對豫王府手下留情,你記著,如果沒有我,你們豫王府,早就不存在了。這話我對豫王說過,如今我就再對你說一遍,這難道,就是你們,面對護身符的態度嗎?”

說完,新月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