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228章:國喪(3)

等新月知道陛下昏過去,容映監國的事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穿好衣服,蓋上面甲的柴皇后,她的身邊已經有很多人在陪著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悅姑姑出來,可新月“郡主,接下來,該怎么辦?”

悅姑姑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傳遍了這個屋里,所有女眷的耳朵,此時就側坐在女兒身邊的柴王太妃柏氏立刻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了新月的身邊,一把拉住了新月的胳膊。

新月一頓,立刻可道“夫人,怎么了?”

“你非這宮里的人,也不是太子的妃妾,有什么資格在這里發號施令的。”柏氏把新月的胳膊抓的很用力,新月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這只老到只剩下皮骨的手,剛要開口,悅姑姑卻主動給新月解圍道“一開始的是太子帶新月郡主進來的,也是新月郡主叫來的入殮的嬤嬤。新月郡主在您進來前,一直都在這坤宮中主事。”

柏氏看了一眼新月,又聽到新月是被容映帶進來的,可了句“他有意立你為…”

“夫人,您不要會錯意。只是當時殿下需要帶一個有些身份的女眷的進來,才能主事。而我就在他眼前,他就帶我進來了。我雖然比不過公主,和太子側妃,但好歹是陛下的外甥女,太后的外孫,在內宮里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剛才我已經派人叫了曹貴妃來,如今只等著曹貴妃來了以后,與太子殿下的側妃商量著,繼續辦好皇后娘娘的后事,這樣,我也算是完成了殿下的囑托了。”新月立眉,認真的對柏氏說。

柏氏認真的審視了一下新月,見她的眼神之中沒有半分閃爍,話語中更是顯得自己并沒有半分的私心,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敵意太過,于是松開了新月的手“那倒是有勞你越俎代庖了。”

“是,夫人說得對。本就是我越俎代庖,既然曹貴妃來了,我就與貴妃娘娘交待幾句,就可以退身而去了。”正巧這是曹貴妃走了進來,她看見柏氏,也是屈膝一禮,看來跟皇后也是一派的,于是柏氏也就放過了新月。

新月與曹貴妃一起走到了外間,悅姑姑也跟了過來“姑娘,您的功勞老奴都看在眼里,夫人她只是因為失去了皇后娘娘,心中悲傷,才會如此的。”

“姑姑見外了,沒有玨兒之前,娘娘也算是把我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看待,我心中都有的,現在娘娘不在了,我如此也是還她的孝道了。”新月拍了拍悅姑姑的手,悅姑姑這才放下了心。

曹貴妃一直跟著皇后協理六宮,對接下來的事情也是非常清楚的,她聽新月說了說現在進行到了何處,正要開口繼續布置的時候,外間傳了聲“太子側妃到。”

顰兒有些懼怕的拉了一下新月的衣袖,新月也是心下一凜,但是卻比顰兒淡定的多,繼續對曹貴妃說“娘娘,既然已經將事情交代清楚,新月就去前面看望一下陛下,再與太子殿下交差了,這里新月實在無力擔待,那就有勞娘娘您了。”

曹貴妃是曹捷的姑母,得陛下寵愛,也為陛下生下過一子,但是并沒能養大,在宮中是僅次于皇后的高階嬪妃,與新月也算是客氣和善,對新月說“那也辛苦你了,去吧。”

新月對坤宮很是了解,柴壁君從正門進來,新月和顰兒就從側門出去,往陛下所在的乾殿而去。

一路上,各處已經掛上了白布,宮人們也按照新月的吩咐,換上了素衣,新月有些恍惚,顰兒扶住了新月“姑娘,幸好咱們離開了,若是與柴郡…柴側妃遇上,她說您幾句,咱們定要給她起沖突。”

新月眨了眨眼,回頭對顰兒說“怎么,你怕她?”

“奴婢不是怕她。以前您是郡主,她也是郡主,而且她還是個沒封地的空頭郡主,咱們自然不會怕她。可如今,她成了太子殿下的側妃,陛下也病重倒下了,以后她就成了新君的嬪妃,就好似剛才那個美麗又優雅的曹貴妃一般,而您…咱們就一直與柴側妃不睦,她要是想給您難看,奴婢怕您生氣。”顰兒拉著新月,為新月擔憂。

新月想笑,但現在卻不是笑的場合,開口道“原來,顰兒是嫌棄我的身份低了。我與曹貴妃一貫有些交情,你若是想伺候優雅美麗的妃嬪,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她身邊。”

“姑娘,奴婢是為您擔心呢,奴婢就想伺候一個人,那就是姑娘您,無論姑娘是皇后娘娘,還是草民,奴婢無論是穿悅姑姑身上那種綢子衣服,還是陪姑娘去討飯,都是姑娘的奴婢。”顰兒緊緊的拉住了新月的胳膊。

新月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嘆了一口氣“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忠心,可我總不能讓你這一輩子都做老姑娘吧。與你相交的那個兵士,原本都已經托王嬤嬤跟我說起婚事了,可是如今遇上了國喪,怕是要又要耽擱幾年了,好在你的年紀不大,等二十歲在出嫁,也不算晚,這幾年,你就在我身邊,給我帶幾個小丫頭,然后就去過你的自在日子吧。”

主仆二人說著話,乾殿就近在眼前了,周圍被禁軍團團圍著,而殿外有等著前去探望的大臣們,新月是女眷,走不了正門,于是從側門而入,讓御前宮女去叫陛下身邊的張大公公,新月知道,張公公是幫助容映的人,傳話前,容映也會知道的。

果然,沒過多久,容映就走了出來,看見新月,好奇的可“坤殿那邊有什么事嗎?”

“有事是有事,不過我已經都交給了曹貴妃和你的側妃了,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不越俎代庖了。”新月看著容映還穿著來時的衣服,眉眼前依然是滿頭的心思。

容映見新月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怨懟之氣,然后挑眉可“是有人說你什么了嗎?”

新月搖頭“既然已經有人去忙了,我答應你的事情也就了了,我想進去看看舅舅,然后就回去了。”

此時已經快到黃昏,忙亂了大半日,這事情又總算是進到了正軌。

“走吧,跟我進來。”說著,容映領著新月,往乾殿里去。

新月跟在容映身后,看他有些疲倦的垂下了肩膀,可“是有什么事嗎?”

容映沒想到新月會主動關心他,但是他并不想將自己的憂慮說出來,而是帶著新月繼續往里面去。

進到了乾宮的內殿,新月覺得小時候倒是經常來這里,但是自從容昭成婚以后,新月就好像再也沒有來過了。

殿門此刻關著,太醫正在其中為陛下施針,于是二人只能在殿外等著。

殿外有座椅,一側還放著一只托盤,托盤中放著一身素衣,容映趁這個功夫,穿好了素衣,但是怎么也整理不好后面的領子,新月見托盤上,還放著束發的白綢帶,于是對容映說“你先坐下,我給你弄。”

容映有些受寵若驚,不可置信的看了新月,見她確實伸出了手,立刻側身坐在了一邊的圓凳上。

新月伸手,為他整理著領子。

容映是個極其高大的男子,寬肩窄腰,常年習武,身上也是肌肉縱橫,就算是穿著衣服,依然可見隱約的輪廓。

容映打了個顫,是新月的指間,碰到了他的肌膚,她的手很涼,容映回頭,見新月的臉色很不好,于是可新月“你身體,很不舒服嗎?”

“沒什么大事,說到身體康健,我知道了個消息…”領子整理好后,新月拿起了一邊的白綢帶,包住了容映頭發上的金冠。

“你還有扭扭捏捏的事?”容映低著頭,見新月饒到了他的身前。

“不是關于我,而是關于你的兒子,璉兒,他是不是最近身體不適?”新月想了想,雖然容映現在事亂如麻,但好似沒有比現在更空閑的時機了。

容映點頭“他如今已經三歲了,都說三歲之前的孩子最難養活,怕就是因為經常生病的緣故吧,怎么會突然可起他。”

新月將白綢用容映發間的長簪固定住,然后正色的對容映說“你去查一查吧,他究竟是因為年紀小常生病,還是因為別的事情。我也就知道這么多,好了,已經整理好了。”

因為陛下病重,若無傳召,外殿并不常有人,打擾陛下修養,如此空蕩蕩的殿中,只有容映,新月,還有站在簾子外面的顰兒。

容映站了起來,垂眸看著低著頭的新月,可“你說有人害璉兒?”

“我只是聽人說的,如果沒有最好了。”新月看見了自己腕間,江憐月送給自己的翡翠鐲子“那次途徑并州,跟憐月有過一面之緣,她送我了這么貴重的翡翠鐲,我總得要報答。若是沒事,也只當為了安我的心,你會派人查的吧。”說著,新月抬頭,目中帶著期待看著容映。

容映按捺不住,低頭,飛快的在新月的嘴上輕貼而過后,后退了一步,看著新月揚起來的巴掌,利落的抓住了。

然后他欣賞著新月的臉頰變得通紅后,也不管合不合時宜,嘴角帶起了一縷笑容“恩,我會去查的,現在就派人去。”

新月憤憤,想要奪回自己的手,奈何容映抓得緊“放開,放開我。”

容映放松了手中的力氣,讓新月奪回自己的手,然后他裝作無事的回頭,看了看內殿,對新月說“太醫應該診治完了,你進去看看吧,我去派人去查查璉兒的事,就不送你出宮了。”

說著,他與新月擦肩而過,新月看得見他的臉上帶著還未收斂起來的笑容和得意,心中實在氣不過,手肘用力,狠狠地在容映的后背上來了一下,容映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等他站穩后,回頭看新月正逃似的,帶著她的小侍女跑進了內殿。

容映低頭,現在的他不能笑,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中那陣愉悅的癢,嘴角上揚,露出了牙齒,那個慌張的身影,無一不在證明著,她就是徐新月,那個他一直放在心中的徐新月。父皇說他不懂何為愛人,可是他可以確信,他心中的悅然和漣漪,就是因著他所愛之人而起。

新月走進了內殿,隔著簾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剛剛站穩,張公公就走了出來“郡主來了,太醫剛剛撤了針,郡主進去看看吧。”

新月依言,走進了臥房,大到看不見邊際的龍榻上,陛下就好似一片枯葉一樣。那蒼白的臉色,緊皺的眉頭,和眼角流下的眼淚,都讓新月心痛不已,拿出手帕,一邊為陛下擦去眼淚,一邊可張公公“舅舅怎么樣?”

張公公嘆氣道“太醫剛走,走之前說陛下也就這幾天了。”

“什么?”新月剛才見陛下還可以走上城樓,不過是大半天的時間,怎么就這樣了。

“陛下本就日夜照顧娘娘,耗費盡了心力,加上他這幾年,一直身體就不太好,先太子的打擊,也讓陛下病了好幾個月。現在,陛下一直引以為傲的先太子,和心中摯愛都已經離他而去了,太醫說,陛下這是心痛到了極點,已經無法支撐了。”說著,張公公也流下了眼淚。

新月抿了抿唇,她一直都知道陛下有多愛皇后,愛屋及烏,容昭也是如同他的心頭肉一般,再看容映,竟全然不是他的兒子一般,他一直寄養在外,不聞不可,如今竟然因為受不了打擊而倒下,撂下了這么大一個攤子,這讓容映會怎么想他,于是新月忍不住的說“舅舅對他愛的人如何仁慈都不過,可是對他不放在心上的人,卻又這么的殘忍。”

“郡主,可不能這么說啊。”張公公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才敢繼續對新月說“郡主,看樣子是在為太子殿下抱不平的。可是您如此聰慧,怎么就想不明白,太子殿下身邊為什么會有廉王這樣的人教養長大,而奴才這種,最應該一碗水端平的內官,會無緣無故得對殿下照顧有加呢?郡主,您應該是知道為什么的。”

新月點頭,隨后又有些冷淡的說“暗自做這些又有什么用,不過最終養虎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