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蓉!”
柳茹月驚醒,對上了兩雙冒著不懷好意精光的眼神。
一胖一瘦兩個士兵打扮的人蹲在她身側,胖士兵伸手抹開了黏在她臉上的發絲打量著她的容貌。
見她醒來,他收回手,匪氣十足的問道,“這位娘子,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你死在排隊進城的時候,我們兩要遭受怎樣的懲罰么?你怎么不吃飽飯就出來亂跑?”
瘦個子士兵也在一旁伸手過來,抓了抓,“就是,你該不會是流民吧,你的路引或者戶籍呢,拿出來我看看。”
柳茹月聽著他們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
太陽斜掛在天上,帶來了一絲絲熱浪,路邊郁郁蔥蔥的樹林充滿了生氣帶來一絲清涼,陸陸續續有人沿著黃土馬路朝這邊走來,她隨著眾人走去那邊看去,排著長長的隊伍。
隊伍源頭,是一個石頭壘砌的城門,上書“桐縣”。
她眼前還殘留著大女兒雪蓉泣血而亡的畫面,周身似還有熊熊烈焰灼燒肌膚的痛感,柳茹月搓著雙臂,她的皮膚還好好的,沒有被燒焦、燒成灰,她的頭發也沒有被火燒個精光。
她略顯呆滯的左右看了看。
“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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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娘子,你回句話啊?”
一時間,柳茹月嚇得一個激靈,渾身雞皮疙瘩往外冒,徹底的清醒了過來,她伸手摸了摸右臉,光潔順滑,并沒有被燒傷留下的凹凸不平丑陋疤痕。
這不是死前的走馬燈!
失去自由,就沒辦法及時找到孩子們了!
她的孩子們,等不了太多時間。
“小娘子,你的路引呢?若是再不出示路引,我就只能把你當作流民抓起來了。”
柳茹月心中激蕩,不,她不能被當作流民抓起來,沒有人來領她回家,她就會和上一世一般,被當作流民販賣為奴,失去自由。
汐兒四歲,俏皮可愛,長相討喜,應該也會被賣出去的,既然有了家主,怎么她又當上乞丐了?難道她當了逃奴?
不管如何,她絕不能再讓汐兒被人砍了手!
今年還是天源10年,雪蓉八歲了,還有四五年就會被老鴇安排接客了!
雪慧六歲,誰知道她那個家主什么時候會納她為妾?
現在,是她被陸鋮康扔下吳江之后的第六日,四日前她大難不死被沖到了離老家屏縣兩個縣城外,在一處河灘上醒來。
人生地不熟的她,漫無目的的徒步走了四天,終于遇到了第一個城池。
還有永慶,汐兒的雙胞胎弟弟,她不能讓他再次入宮,不能讓他被宮里人打死!
柳茹月已然明白自己遇到了戲文里常說的奇遇,她重生了!
用這樣的手段,她被賣了三四十次吧,有些地方待得久一點,有些地方就待了一兩日,渾身沒一處好,她不斷的央求著人牙子把她往沒去過的外地賣,她只想找孩子……
柳茹月垂下頭,藏好滿眼的悲傷和憤怒,假意伸手往懷里摸去,爾后大驚失色的瞪大了眼睛,抬起頭焦急道,“我,我的錢袋不見了。”
上一世她本是想進城打探消息,卻不想身上沒有路引和戶籍證明,暈倒后直接被守門士兵當作流民抓了,然后被販賣為奴,之后就再也沒了自由。
為了找孩子,她就故意犯錯犯蠢,讓家主覺得打她也打不聽、教也教不會、養著也是浪費錢,不如把蠢鈍如豬的她賣出去還能回點本。
柳茹月無助的看向面前的兩個士兵,猛然伸手揪住其中離她最近伸手朝她要路引這個瘦子士兵張小六的衣袖,兇巴巴的質問道,“你們兩什么時候過來的?”
這兩個士兵驚訝的瞪大了眼,竟然還有人敢質疑他們的!
聞言,一胖一瘦士兵眼里露出失望神色,對視一眼,眼神微閃一齊調頭看向柳茹月。
“我的路引呢?”
柳茹月咬牙切齒的拉著張小六的衣袖,借著對方的力,從地上站起來,大聲吆喝道,“我可沒有說是你們拿了我東西,你們莫不是做賊心虛?”
消瘦的張小六,“你,你這個小娘子,怎的如此誣賴人?”
“放手,你這小娘子,怎么這么不講理,你是懷疑我們拿了你的錢袋和路引?我們拿你的路引有什么用?你渾身宛如乞丐,身上能有幾個錢?”
“你該不會是自己掉了東西,賴我們頭上吧!”
之前那些話,兩個士兵還不以為意,不過一個無知村婦在城門口鬧事罷了,可最后一句話,兩人卻不能不在意了。
張小六下意識反駁,“你休得胡說,哪里有那么多殺人放火的賊人。”
“就是,我們見你暈倒了好一會兒了,怕你有個三長兩短,這才走過來幫你,誰知道你暈倒在地后這段期間里誰偷了你的錢袋和路引,你可別賴在我們身上,胡說八道!”
柳茹月等的就是這句話,反正她現在的目的只是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而已,“哦,你是說,看到我暈倒,你們沒有第一時間來幫我,還是過了好一會兒才過來的?如果你們盡職盡責早些過來,我身上的東西就不會被人偷走了,若是誰偷了我路引,混進城,干出殺人放火的禍事,你們就惹大禍了。”
柳茹月才不給他機會,揪著瘦個子士兵的手,就左右亂竄,“救命啊,救命,這兩個士兵自己犯了錯,想要殺人滅口了!”
她的大聲吼叫,早就吸引了排隊的人的注意,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柳茹月發揮胡攪蠻纏的本事,“我是說可能,誰知道偷我路引的是什么人,是強盜、是采花賊,還是作亂的逆黨,你們能保證么?”
“你閉嘴,越說越不像樣,別說了。”胖士兵王五伸手就要來捂著柳茹月的嘴。
柳茹月底氣十足,大聲吼道,“什么造謠,你們難道沒有扔人路引,把良家女當作流民賣了賺銀子?”
聞言,王五、張小六俱是一愣,猛地扭頭盯住了柳茹月。
城門口今日當班的大胡子將領看到隊伍后端騷亂起來,穿著比一般士兵華麗了許多的鎧甲,扶著腰間的刀,走了過來,粗聲質問,“王五、張小六,怎么回事?”
胖士兵王五面色坦然中透露著無奈,“岳百戶,這個婦人路引和銀子掉了,就造謠誣賴我們拿了!”
王五動作更是迅速,抱拳單膝跪在地上,鏗鏘有力的說道,“岳百戶大人,我的為人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就是這個刁婦想陷害我們,她本就是流民,拿不出路引,故意栽贓我們!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不要讓我們這些和你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寒了心啊!”
他言辭懇切,又說自己參加過戰場,不少圍觀的老百姓已然信了他幾分,畢竟身形狼狽、發絲凌亂的柳茹月,看起來的確挺像流民。
柳茹月才不管他們要殺人的眼神,對看熱鬧的排隊民眾道,“你們誰家里的小媳婦、小姑娘找不見的,很可能就是被他們兩撕了路引當作流民賣到別處去了。”
張小六急得直跺腳,“岳百戶,你休要信她的話,我們才沒有扔人路引,賣人賺錢。”
面對大家質疑的神情,柳茹月心中絲毫不慌,她可不是無的放矢亂造謠,造謠并不能幫她解決任何問題。
她剛才清醒過來之后,就想起來了,上一世,一開始就是這兩個家伙抓的她,他們兩根本就不顧她的解釋,也不去驗證她的戶籍來歷,就把她當作流民登記,賣了。
沒有任何一個城市歡迎流民,流民比乞丐更壞,乞丐以乞討為生,而流民,一旦混進城,可能會偷雞摸狗、殺人搶劫,流民制造的禍端比乞丐多了多,流民基本就是盜匪預備役。
沒有人管理流民,而乞丐有一套自我管理的規矩,內部可以互相霍霍,但絕對不能惹讓他們寄生的城鎮的百姓。
查明來處之后,便可補辦路引和戶籍。
低級士兵收入本就低,尤其這兩人見她有幾分姿色,又見她拿不出銀子打點,就想賣了她換一筆銀,才根本就不去驗證,就把她賣了。
流民自然依法當抓,但若是能驗證來處,就必須放人,不然路引、戶籍掉了的人,都要被賣為奴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當時,買主是桐縣黃溪鄉的一個土財主姓黃,果然見色起意,想強行把她收房。
當時她謹記陸鋮澤生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教導,為了保住貞潔,抵死不從,抓過火把就往臉上按去,這才毀了臉,變成了一副半人半鬼的模樣。
她根本就不是第一個被這兩個士兵賣掉的女人,他們是沒有扔她路引,卻扔了別的女子的路引,這都是她在黃財主家里,聽另外兩個和她一樣遭遇的女人說的。
那個黃財主,可是這兩個士兵的穩定客戶。